糖画的诱惑

陈蓉

那是仲春的一天上午,我们沿着白塔公园清爽的古道,穿过枝叶俏媚的茂林,步入熙来攘往的广场,眼尖的小女儿突然一边叫“妈妈,糖画!”一边向一个围了一圈人的小摊冲过去。

只见管摊的阿姨支起一张小巧的木桌,木桌下一小口盛满了蜜糖的锅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咕噜咕噜”地冒着乳白色的热气。几只毛茸茸的,像一个个弹珠似的小蜜蜂闻香而来,在蜜糖的上方团团转。管摊的阿姨熟练地把蜜蜂赶走了,看来这些蜜蜂天天都只能来饱饱眼福而已。锅的一旁有一个小小的转盘,它既诱惑着小女儿的目光,也饱含着我童年的记忆。

糖画制作(蓬州闲士 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小时候,我若转到了喜欢的大图案,便会兴奋得手舞足蹈,在一旁看着老板那双灵巧并富有魔力的双手用糖在刻画图案;若没抽到喜欢的大图案,便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在一旁懊恼地等待那小气的糖画。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多么天真!

如今,小女儿也像我当年一样,痴痴地看着卖糖画的人挥舞着双手;在其他顾客有滋有味的咀嚼声和接二连三的赞叹声中,卖糖画的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女儿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妈妈,快付钱,我要转那只凤凰!”

我马上付了钱,站在摊前,焦急地排队等待。终于轮到我们了,我看她忐忑不安地拨动转盘的指针,我双手按着胸口,一如多年前一样祈祷指针指到喜欢的图案。指针渐渐慢了下来,尽管只有短短一分钟,但在我眼中仿佛过了几个世纪。终于,指针在一个图案前停了下来,我朝着它所指的地方看去,正是小女儿喜欢的图案——凤凰!我强忍住激动的心情,怕人家说几十岁的人了好像从来没见过糖画一样,但愉悦的表情还是流露了出来。

小女儿拍手叫道:“妈妈,我运气真好!”

那位慈祥的阿姨用她那双被岁月冲刷过满是褶皱的手,盛起一勺亮晶晶的蜜糖,一倾斜,鲜黄色的蜜汁便像瀑布一样流出来,我在一旁已被蜜糖的香气馋得垂涎欲滴了,不好意思地咽了咽口水。看看小女儿,她正和我如出一辙。那个阿姨尽管看出了我们的馋相,但双手仍不紧不慢地左挥右挥,起起落落,在勾勒出凤凰的英姿后,阿姨像变戏法一样从桌肚里拿出一根竹签放在它上面,经过太阳的烘烤后便大功告成。

糖画(蓬州闲士 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小女儿接过凤凰糖画正要舔一口,我大呼一声——

“暂停!等我照一张!”

这声音吓得四周的人纷纷看向了我,我不好意思地鸡啄米般点头:“对不起,对不起。”手里也没停下拍照的动作。小女儿只是舔了一口,然后便只是凝望着那只凤凰。我很奇怪,问道:“你不是最喜欢吃糖画吗,难道这个阿姨手艺不好?”

“不,”小女儿说话的时候,双眸闪亮清澈,“我只是想看看这个糖画,怕一会儿吃了就看不到了。”

一时间,我为这般的孩子气而感到好笑,但随即便开始想起自己的童年——

小时候,家里的日子很是清苦,我最大的爱好就是阅读和吃糖。为实现这两个愿望,我不仅会一分两分地攒压岁钱、零用钱,还会想办法挣钱,如捡蝉壳、挖麻芋子、捡柑子果果晒干后到药店去卖,用自己辛苦挣的钱买书、买糖。

还记得那时最开心的日子是攒好零用钱的周末,从家到龙门镇步行十里远去买《少年文艺》和糖画。当年老街上那个糖画摊好有魔力的,每次买书我都会精心算账,一定要留够能买一个糖画的钱;如果买新书剩的钱不够买一个糖画,那我就到旧书店去买过期的杂志。只要留够了买一个糖画的钱,我就箭一般地飞到糖画摊的转盘前,买上它一块。我一手拿书,一手拿糖画走路回家,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我走一会儿就会停下来坐在路边树荫下的石头上舔吃糖画。熠熠的阳光跃动在手中的书页和糖画上,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欢悦。树隙间游云流动,斑斑驳驳之中,似乎有一幅旖旎的画卷在婉转地诉说着光阴的故事。我陶醉地舔着糖画,经验老到的我会在糖画融化之前,让丝丝蜜糖全流进我的胃里,它温暖了胃,满足了我的味蕾,我的胃和我的味蕾几十年都记得那个味道……

糖画制作(图片来源:赣州晚报)

“妈妈,你要吃吗?”女儿的目光真诚地看向我,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流光在闪动。

我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女儿手中的糖画——那用蜜糖做的凤凰栩栩如生,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展翅欲飞的样子仿佛霎时间就要冲上云霄,又仿佛要展开自己嘹亮的歌喉,迎着明媚的阳光倾情歌唱。它身上每一片羽毛都是那么精美,俨然是一位技艺高超的老师傅用他那聪明绝顶的头脑和灵巧的双手经过默契的配合后精雕细琢而成。它一定是凤凰中最出类拔萃的一只!看到它的盛世绝颜后,小女儿竟无从下口,呆呆地凝望着它,在太阳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的凤凰糖画闪耀着诱人的光芒。

小女儿小心翼翼地拿着凤凰糖画,走进了一条绿荫小道,找到一处石凳处坐下,在鸟儿悦耳的啼叫声中,风儿为我们送上凉爽的空气,我和她一起津津有味地品尝起糖画来。

“妈妈,难得来一趟白塔公园,我再去转一个我的生肖图案——狗吧!”女儿在舔完糖画后,舍不得扔掉竹签,还在回味的时候央求道。我欣然应允,因为我还想再去领略卖糖画人的高超技艺。

南充白塔公园(图片来源:南充日报)

一路上,小女儿开始兴致勃勃地给我科普:“妈妈,我之所以喜欢糖画,不仅因为她好看好吃,还因为它在2018年12月被列为国家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尤其十二生肖糖画的形象最受人们喜爱,惟妙惟肖,蕴含了历史美术,也是一门高深技艺,民情民族韵味代代流传。”

我既惊叹于小女儿的博学,也感叹糖画的魅力——融物质与精神文化享受于一体,观之若画,食之有味。

我多么感谢糖画,它让我童年时舌尖上的味蕾得到了满足和享受。那种在舌尖上迸溅出的甜蜜,似乎让受过的所有苦难都微不足道了一样,似乎只要有了那一份甜蜜,日子就有了盼头了一样。这种满足和享受,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转换成为一种前行的动力,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去付出更多的努力,坚定而踏实地迈出每一步。

糖画(蓬州闲士 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陈 蓉(笔名:荷颜。语文高级教师,南充市顺庆区作家协会会员,渌水诗社社员,诗文艺签约会员。曾获征文比赛全国二等奖、南充市特等奖,多篇作品在多个平台或纸刊发表)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