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五月的第一天，驻地在南充的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十一陆军医院的“红孩儿”们相约聚会。

天南地北的发小回到南充，回到五一医院，回到那个曾经红红火火，如今冷冷清清且早已撤番的儿时家园。

此情此景让人感慨万千：这还是那个爸爸妈妈们不分白天黑夜为之奉献的部队医院吗？

组委会大哥让我写点东西，追忆那些远去的岁月。写点啥呢？我就讲两个故事吧，是我妈妈的故事，也是当年南充军医的故事。

20世纪50年代，我妈妈范淑明从成都军医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南充陆军第五十一医院工作。从助产士到妇科医生，她付出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

工作让妈妈没时间照顾孩子。我爸在报社当记者，常年出差在外，回来还有很多稿子要写。我妈工作太忙，根本无暇照顾小孩，以至于把刚生下的弟弟送去自贡农村外婆家，直到上小学才接回到城里生活。

工作影响了妈妈的身体健康。那个年代，消毒水平不高，也没有空调，无论接生还是做手术，都必须把双手放进消毒桶里浸泡足够的时间。哪怕寒冬腊月，妈妈也要把衣袖卷起，让整个手臂泡在冰冷的消毒水里，丝毫不敢马虎。我妈的风湿病就在那个时候落下了，后来影响到心脏，83岁时突发心梗病故。

工作让妈妈的人生充实又辉煌。我妈对工作倾心付出，尽职尽责无怨无悔，她实现了万例计划生育手术无事故，先后荣获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总政、总后“三总部”颁发的各种荣誉，被评为“全国计划生育先进个人”……各种光环萦绕，为我妈的军医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我妈的脾气不太好，性子急，但她对病人那是真好。我经历的一件事情是：原南充县西兴区花园公社的一位农妇来医院看病，看完病却没钱取药。我妈下班后，看见那农妇独自一人坐在门诊的长椅子上抹眼泪。问清情况后，我妈帮她付钱取了药，又带她到我家煮面给她吃。临走时，还给了她1块2毛钱买车票。后来，那农妇的病好了，就常来我家，有时候用提篮提来一点绿豆、黄豆，有时候是一把干面一点新米，有时候是用帕子包着的嫩嫩的豌豆胡豆玉米等。我妈会回报她两块肥皂，或一包白糖，或一条香烟，或旧的军装胶鞋等。我记得当时医院的军人服务社卖的经济牌香烟才八分钱一包，还有白糖啥的价格都不高，但却是外面供销社或百货公司买不到的“宝贝”。再后来，那农妇的孩子长大了，家里经济慢慢好起来，她老公和儿子一起养猪、承包鱼塘，她就时不时给我家背肉和鱼来，我妈就想折成钱给她现金，没想到她坚决不要，还说出一番耐人寻味的话来，她说：“范医生啊，那些年我好穷，穷得都不想活了。别人说，解放军的医院治病救人顶呱呱，我就来了，看了病却没钱拿药，是您出钱救了我的急，还治好了我多年的老毛病。那时候，我在您家吃上一碗放了很多猪油的挂面，回家就要舒服好多天。现在，我日子好过了，家里经济也宽裕了，但是我忘不了您，忘不了五一医院，我是看到解放军就想作揖，走到五一医院门口就想磕头，我要再收您的钱，还有良心吗……”当时，大概是20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我在报社当记者，因为工作原因，也算是阅人无数，可我真的被那位农妇质朴的表述震惊到了，内心好感动，有一种对五一医院全体肃然起敬的感觉。我想，部队医院在当时社会上的美誉就是这样的爸爸妈妈们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还有一件事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产妇生了孩子回家坐月子，常常会遇到产妇有奶挤不出胀得痛、孩子又饿得嗷嗷叫的情况，家属就会想办法托人到医院来请我妈去家里帮忙看看。说走就得走，特别是晚上的时候，我妈就会抓我陪她一起去，好给她壮壮胆。到了别人家，我妈三五两下麻利地解决了问题，孩子吃上奶安静了，我妈拉着我就要走。这时，别人就会立刻端出早就煮好的醪糟鸡蛋来让我们吃。每到这时，我妈就会说“那是产妇的营养品，我们不能随便吃。”随后就立刻走了。如果遇到家属太热情推托不了，我们吃完鸡蛋出门时，我妈就硬要拿出5毛钱留在产妇家。产妇和家属很过意不去地说：“范医生，你又不收出诊费，来帮我们还占用了休息时间，这么辛苦哪是几个鸡蛋可以表达的，您给钱就更没道理了……”每次双方都会为这5毛钱推来推去纠结半天，我妈便说：“不收出诊费是医院的规定，不吃不收病人的东西是我的原则，你们如果再这样，下次我就不来了。”家属这才作罢。事后，我半开玩笑地问我妈：“吃几个鸡蛋给5毛钱是不是有点贵了？”我妈非常认真地对我说：“嫌贵了就要坚持不吃，吃惯了就会嘴馋，别人不给就会要，医生如果都要吃病人的东西收病人的东西，医院岂不乱套了？”

几十年过去了，类似小事一直尘封在我的记忆深处，虽然越来越久远，却从来不曾被忘记。偶尔蓦然回首，发现“嘴不要馋，心不要贪，手不要伸”也成了我从业以来做人做事的原则。就像妈妈一直陪着我，风雨坎坷，踏实走过。

供稿：南充市地方志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