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刚

《光明日报》( 2023年06月17日 09版)

沙棘果 新华社发

【留住乡愁】

去山里植树,遇到一种植物,把脚下的路遮罩得严严实实。尽管穿着球鞋,一不小心还是扎到了脚面。蹲下来细细察看,才发现是一种浑身长满了刺的小树,应该属于灌木吧。

我好奇地用手摩挲着树叶——表面看,这种树木个头不高,但根系发达,树身也相互交织缠绕。同事见状,打趣道:“怎么,不认识啦?那是沙棘。”原来是沙棘!怎么能不认识?小时候在山里放牧,净和沙棘打交道了。只是,离开农村好多年,突然在他乡的荒山里相遇,一时还真没认出来。

那时,家乡的山光秃秃的,村子里每年都号召大家义务植树,栽些杨树、柳树、桃树和杏树之类——这些树种不择土壤,容易存活。只是没想到,树苗还没长高长大,就被村里放牧的牛羊一扫而光,只剩下些残枝断干,导致“年年种树,年年无树”。

后来,有了封山禁牧政策,却有人偷偷放牧,新种的小树依然躲不过牲畜的啃食。即使好不容易长高了,由于树与树之间的空当过大,山体还是处于光秃裸露的状态,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再后来,村里又尝试种植油松、马尾松、樟子松和云杉之类的常青树。可能是土质的原因,很难成活,而活下来为数不多的松树,撑不过几年也会死掉——原来,山上的鼹鼠太多,把树根咬断了。

经历几次种树的失败后,村里引进了新树种——沙棘和柠条。还记得小时候和大人们一起去山里种沙棘的情景。栽植沙棘很简单,不用挖又圆又深的树坑,只需拿铁锹用力铲出一条缝隙,直接将沙棘根塞进去,再用脚踏一踏就可以了。第二年,这些树苗竟然都能成活,可见沙棘的生命力有多顽强。到了来年秋天,沙棘已经把整个山体缠了个遍。正是靠着浑身的刺,它们才免遭被牛羊啃食的厄运,而且越长越旺,直至把牛羊连同人的脚步挡在山外。有意思的是,见识到沙棘的防护作用后,乡亲们不约而同地在自家的地埂上种下沙棘,为的是防止牛羊进到地里糟蹋庄稼。

每年秋季,山间里,地埂上,都会呈现出一片片的橙黄色。走近一看,那是沙棘结出的果子,像金黄色的小珍珠一样密密麻麻地聚集在每一根枝条上。用手折一枝,揪下果子一颗颗放进嘴里,酸得人直流口水。因此,村里人形象地把沙棘果称为“酸揪揪”,沙棘也被唤作“酸刺”。

刚开始那几年,漂亮的沙棘果自熟自落却无人问津,顶多我们小孩子放牧回来折上几枝解解馋,很是可惜。一年秋天,有人来收购沙棘果,整个村子沸腾起来,男女老少背上藤篼,提着竹篮,拿起镰刀、剪刀奔向山里采摘沙棘。收购的条件是连枝带果一起要,乡亲们只需把枝繁的沙棘连枝带果割下剪断就行,每天弄个几十斤变成现钱,给家里补贴零用。最重要的是,秋天的剪枝采果不但不会影响沙棘的生长,反而更有利于它的繁衍。

收购沙棘果的那个人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从北京打工回来,学会一种制作饮料的技术,就在家乡开办了一家沙棘饮料厂。在他的介绍下,我才知道沙棘浑身都是宝:除了扎根荒山有利于防风固沙、保持水土外,果子富含多种人体需要的营养元素,枝条可以用来榨油,根能入药。为此,他不断增加投入研发新产品,厂子越办规模越大,产品也越来越上档次。

离开家乡多年了,没想到在外面的超市也能遇见家乡产的沙棘饮料。买来尝一尝,还是童年的味道。听说,每年秋季,漫山挂果的沙棘成为家乡一道亮丽的风景,吸引着大批游客前去观光采摘。殊不知,那沙棘枝条上结的每一粒果子,都盛满浓浓的乡愁,令在外旅居的游子心心念念、思思恋恋。

(作者:蔡文刚,系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彭阳县纪委监委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