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维秀

《光明日报》( 2023年09月09日 09版)

龚祖金摄/新华社发

【留住乡愁】

少时居山乡,每到交秋时节,天气就凉快了。

老话说:“交秋三日,水冷三分。”溪河水不似夏天那般温热,变得格外凉爽。虽还有“秋老虎”等着,但早晚风是凉的,吹在身上舒服极了。

秋天一来,令人生厌的蚊子也没有了。“八月十三,蚊子下滩”,听说这句话,我特意下河观察了一下,果然在岸边回水处有一层黑黑的东西浮在水面,仔细一看,竟是蚊子的尸体。只是弄不明白,这些蚊子为何要飞去水头寻死呢?

交秋也是收柴的时节。夏天里,村里人爬上高高的枞树修砍树枝,然后就地摆放,任其在山上晒干,谓之“放干柴”。待到秋天,柴干了,大家伙儿就邀约着上山,寻到各自放在树下的干柴,齐齐捆好扛回家来。这样的干柴既轻巧蓬松,又没有黏腻的树浆,煮饭烧水好用得很。

对于孩子们来说,秋天最有趣的要数“偷月亮菜”了。这是湘西侗家山寨里流传了千百年的习俗。中秋节这晚,月上山坳后,孩子们就按照白天的约定,悄悄来到寨外田土边,商议好先“偷”哪家后“偷”哪家,然后就开始分头行动。不一会儿,我揪来几个柑橘,你挖来几个葛苕,他摘来几个柚子,还有人扯来几兜花生……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展示着各自手中收获,就着又圆又大的月亮,把“偷”来的东西全部吃光,才心满意足地踩着月色,回到寨中一栋栋吊脚木楼里。

第二天清早,主人家发现自家田土里的作物被“偷”后,还要故意高声嚷嚷:“昨夜是哪些娃崽来我家园里,怎么又不多‘偷’点?”原来,侗家人认为,哪块田土被小孩子光顾,就说明这家人勤快,做的阳春好,讨个好彩头。

交秋之际,山里的山楂、阳桃、八月瓜、板栗等相继成熟了。不用大人催喊,孩子们早早就背好柴刀、赶出牛羊上山去,一边放牧,一边砍柴,还可以趁机漫山遍野地寻些好吃的野果。听大人们说,交秋当天的某个时辰,小孩子千万莫去树下,不然脸上会起一种奇怪的印痕——“花秋”。不知这一说法从何而起,只是大人们为什么不会“花秋”呢?对此,孩子们自然有疑问。类似的禁忌还有交秋时不能用手指着月亮,否则会被割破耳朵皮,第二天耳朵感觉热辣辣的……估计试过一次后,就没人愿意相信这哄骗小孩子的鬼话了。

那时,山里人家大多没有钟表,啥时候交秋,都由大人们说了算。为了避免被“花秋”,我们常常采取统一行动——这一天,不放牛羊出栏,不上山砍柴,以免花了秋破了相,长大后难找婆娘哩!

察觉到我们的小心思后,大人们总是会心一笑:“暑假里天天砍柴放牛,也受累了,就休息一天吧。”

是啊,又是一季更替。交秋一来,离收获也就不远了。

(作者:舒维秀,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