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又是一个下雨天‖青翠柏
又是一个下雨天
青翠柏
临时接到通知,要到局里参加一个会议。雨骤然来袭,地上很快被浸湿,想着到区上不便,就四处联系,最后蹭到了一个以前同行的车。他从金宝过来,叫我提前到校门口等。雨愈发大了,我带上伞,沿着单位宿舍的檐下一路出去。路过梯步间时,看见一群白发的家属老妈妈,正围坐于圆簸箕四周剥花生,一边剥一边摆龙门阵,异常热闹。见到我,有人热情地打招呼,应答中我不觉放下脚步。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一下把我带到好远……
孩提时,在乡下和父母在一起,雨的经历无与伦比,雨的感情无可替代。
雨中,一切的景都是那般洁净优雅,水善而润万物,雨一来便荡去了天地间的纤华与浮躁。竹树的叶片更加舒展,这场洗礼使得它们身上的绿更显明快,偶有来风,枝摇叶动中是不尽的洒脱。我不由得想起鸭子从水中蓦地钻出,身子抖两抖,尽兴地用喙梳理羽毛的情景。虽说动植物有别,大自然的塑造使其形异,而情思的微妙又使其神似,甚至于惟妙惟肖!住院里,透过窗格往外瞧,对面人家瓦屋顶上,长积的枯枝败叶和污泥尘灰已被冲刷净尽。瓦沟槽中的雨水于屋檐处形成道道瀑布,似白练,落地旋即飞花碎玉,淙淙入耳。这时人们拿来桶或盆,接起屋檐水,喂猪洗衣,毕竟,少担两挑更轻松呵!雨帘如织,丝丝如烟似雾,院外,远望,田间、山上的小路,雨洗后,路面干净,隐去白天的烟尘斗乱,温润如枕,而更兼具苏东坡那“松间沙路净无泥”的美质。小草上滚动着晶莹的雨珠,精神、调皮,还眨巴着眼,望着来人。
雨下,也有少数小动物耐不住蛰伏的寂寞,出来独享清凉,宣示着空间我做主。有一种飞蛾,和晚上扑灯的长相不似,它一出来,就预示着雨还没下够,更大的在后面,所以大人们叫它涨水蛾子。稻田的蛙,绿绿的身,白白的肚,鼓着眼,扬着头,在跟这场雨较劲。雨哗啦啦地下,蛙呱呱呱地叫,雨势猛了,蛙鸣更欢,田野交响不绝于耳。也有鸟儿,傻傻的不怕雨,即使身被淋得七零八落,俨然成了水鸟,却仍占高枝,叽叽歪歪对这场雨品头十足。一次,檐后灶屋外,飞来一只华丽的鸟儿,长着高贵的冠,栖于梧桐上。母亲急切地唤着我,来看稀奇。这只异鸟闯入我童年,使我大开眼界,却不知它的名,偶然浏览资料,又疑心它是戴胜。雨后,第一时间抢着出来的是蜻蜓,不知它们先前藏到哪里去了,润润的翼翅尚且能飞,骨碌着眼在堰塘的水面来回打着旋,就像一架微型的直升机。
雨时,我们就获得了机会,亲昵地和父母姊妹共呆家中,同享天伦,其乐融融。不出门了,母亲往往会拿出花生来剥,这花生照例做种,并不留给孩子们吃。有时我们会趁大人不注意,迅捷地塞进嘴一两粒,然后心虚地偷窥他们。我们的小动作和狡黠的神情,大人自是心知肚明,并不点破。偶有过分,也不过多指责,只是用手指鼻、额、头:你呀,好吃不留种。有时,也摊开塞子,给黄豆绿豆选种。小心翼翼把籽粒不饱满的拈出来,同时除去泥土、小石子、细碎枝叶等。母亲也会趁着雨天,让父亲背一夹背谷子去磨坊,回来后一家老小围坐着择谷嘴。母亲还拿出她的小鞋兜,抄起针线活,给一家做坝底,到了冷天就准备过年的白包边新布鞋。我们搬来小板凳坐在她脚边,端详着她的一举一动,看那一针一线,计算着做好的日子。在这时,母亲会讲起熊婆子的故事。若听厌了,我们会央求她唱革命老歌,记忆中她有唱不完的这类曲子。在半上午或近午时,家里一般会做点好吃的,吃岔味打牙祭,这是雨天的高光时刻。炕粉皮,搅苕凉粉,炒胡豆蜿豆,天冷时煮油油饭,都是母亲的拿手活。父亲就在一旁拿出一本旧书,一张过期的报纸,甚至是一张包挂面的纸,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妈说是假正经。我那时不知假正经的意思,但是看到妈愤愤的神情,也觉着不是什么好话。有时实在没有什么可做的话,就全家上床睡觉。偎依在大人身边,听着他们呼呼的鼾声和窗外风雨声,小小的我不禁裹紧了被子。有时酣酣一觉,沉沉睡去,醒来已过饭点,睡眼惺忪中,大家彼此摇醒。现在想来,终年劳作的父母真辛苦,是趁此机会恢复体力哩!
雨天,大自然的馈赠,天地间最活跃的生命,莫过于孩子。雨天,就意味着不跟父母上山下地,熬那累人烦人的活,拥有了专属于自己的时空,安排活动。搭根长板凳写完作业后,便嗨开了。用双手去接屋檐水,或是伸出穿凉鞋的脚去冲洗,直到皮肤发白,一任雨水溅湿衣裤。更有甚者,跳到水凼凼里猖狂地踩着,溅得老高。雨大了,院坝中的水来不及流走,就深深积了起来。回家拿来废书旧本,扯下一张折作纸船军舰。小小的手工,载着童心,飘呀飘,荡呀荡,直至船身湿透。不过瘾的话,就去院后竹林下的檐渠里放船,这是用竹叶折成,可以飘得久些远些。一次,大暴雨中,一个小伙伴差点被洪水带走,大家就没再去这里了。玩水,我们是疯狂的。有时悄无声息中,一根棍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打到,敲在背上火辣辣,回头一看,大人满面怒容。一旦弄凉了,个个又会咳嗽。这时就不能再玩水了,就在桃屋的大阶阳上跳跳绳,踢毽子。那毽子,没有鸡毛的,就用纸代替,一条条扎在一起,就像盛开的白花,踢起来纸条会掉落,所以也管不久。有时我们在地上划格走棋,有金木水火土,打一三,猪蹄叉,围角棋,还有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棋。泥土阶阳不知被我们划烂了多少次,至今还记得它们的走法,古云艺不压身,学得一技就是一辈子。我们也去桃屋和堆柴草的闲置屋中藏猫儿,虽然害怕苞谷草堆里钻出蛇或鼠来,但更为伙伴找不到自己而暗喜。躲啊躲,藏呀藏,快乐的童年如天雨在流淌。
下雨天,也会带来实实在在的麻烦。雨过分大了,将瓦冲移位,雨水就漏到屋中,淋在楼板上,哒哒直响。要是滴在泥土地板上,不及时处理的话,就会形成一个洞,甚至一个坑。这时,一家老小一齐上阵,手忙脚乱,气氛紧张。父亲站在大板凳上,手持一根竿子,费力地将漏处的瓦左右拨弄,让它回正。有时好久都止不住,只见他额上黄豆大的汗滴从上面滴下,与雨水和在一起。母亲则慌张地喊着:大娃,拿盆来,去那里接;二娃,提桶来,这里接。忙上好久,慢慢给堵上,才可以伸个腰。也有堵不住的时候,就只有在内心中祈祷雨快些停。最怕是雨湿床,淋到被、枕、罩,当晚就太难过了。杜甫的“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描述的就是这情形吧!
不管怎样,那一个个难忘的下雨天,带给年少懵懂的我还是无穷无尽的欢乐。水润万物,也润人心………
突然,门外一阵喇叭把我惊醒,车到了。身边,雨一直下,我撑起伞满满地前行。
END
特别提示
转载请注明:“来源:方志四川”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青翠柏(笔名:月下孤鸿,南充市嘉陵区人。80后,汉语言文学本科,初中语文教师。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全国古体诗歌赛二等奖)
配图:方志四川
用户登录
还没有账号?
立即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