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一个过冬的窝

张守伦

今年春节,居住的城市阴冷不说,还遇到多年难见的连续几天的雨夹雪。这天气让我那过敏性鼻炎发作,昼夜鼻塞、痰多,异物感在喉,整得家里的人难得安宁,内心里讨厌极了,只是面上不表露出来,这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想到温暖的地方去住上几天,恰好在海南买有房的朋友在微信朋友圈里晒着那里的阳光、空气和大海,好生羡慕。我联系上他们,主要问问房子的行情,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买个“窝”,以便打那里的阳光、空气和山水的秋风。他们都说,海南那边过冬舒服安逸,让我去眼见为实。

要去看看,得备备出行的相关功课。原来在三亚、海口、万宁、陵水、文昌、白沙等地买房的朋友或熟人很多。女儿说,三亚就不考虑了吧。原因呢?她说,外地上三亚的人特别多,算得上人气指数高,房价高,消费高,而且气候太过热了。女儿在古巴哈瓦拉大学留过几年学,又到西班牙康普顿斯大学读过研,她的经历对类似纬度的气候是有发言权的,况且她说的“三高”,都点到了我的弱项。我这人从上学读书到出校工作都喜欢宁静,除了本职的事外,旁的事多是孤陋寡闻。平常交往面窄,没有打探别的人和事的习惯,也没想过要上这到那去购个房产之类的。缺乏商业眼光姑且不论,根本的是囊中羞涩,手长袖短。又忌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何况俗语说的装聪明要话说,装富贵要钱花。一番盘估,家里的意见是主要是去避寒躲冷,顺便上白沙、万宁和海口附近看看房市,能不能买到就看缘分了。

到达白沙的木棉湖售楼部,已过了午后两点。清早就电话联系不断并一直等着一同吃午饭的D兄告诉我们,这里空气好,水好,不冷不热,说得上天然氧吧。还有,在这里买房过冬天的熟人和朋友也不少,出门在外,不陌生不寂寞难得。屈指数来,我认识的熟人和老乡,还真的不下十多户呢。

售楼的小妹带我们看房,边走边把这里出奇的好说了个遍,还一再强调,这里是整个海南的水源保护地和“绿肺”,不能再建商品房对外出售了,现有的房源弥足珍贵。看了一二期剩下的几套房,兴趣难得起来,便问还有房没有呢?她说,能办产权的只有这些了,第三期建的只能以租代售。我好奇地问,啥意思呢?回答的大意是签订租房合同20年,20年后再续签,付费总房价的百分之七十。若以后能办理产权,再补上余下百分之三十的费用。我倒是看中了一套,随行的家人却有些异议。买房子不比得买青菜萝卜之类的小菜,只好待与家人商定后再给小妹回话。

在售楼部办理完住宿手续,上所谓宾馆稍事洗理,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D兄和朋友在楼下已等着上他家去吃晚饭。

D兄前些年在这儿买有房子,说是顶楼,其实总的也就只有六层,并且装有电梯。顶楼光线、视线好,把赠送的平台利用起来,成了二百多平方的豪宅,他每年春节一家人都要过来享受阳光、空气和山水的巴适。

我与D兄相识快三十年了,算得上资深老朋友,他对人豪气义气,老乡情结尤深。一早就去镇上买新鲜的鱼、虾等海味,连同春节带过去的地道的腊货,炖汤熬料,煎、炸、烧、煮,一家人忙里忙外了一整天,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几家人团聚在远隔家乡几千里的海岛上,又恰逢春节这个特殊时节,自然是茫茫人海难有的缘分。席间,少不了人生的话题,慨叹人的一生,多像一年有四季。春种、夏耘、秋收、冬藏,实宜因时而为。但凡人,谁没有七情六欲的酸甜苦辣,谁能摆脱生老病死这一铁律。过了知天命的这把年纪,功名利禄或是恩怨情恨,都是身外之物,该是在清静之中活出自我的季节了。是夜,情谊话酒,酒醉了缘分,酒醒了不少的舍与得,尽管没有买下那套中意的以租代售的房子。

在D兄家吃过早饭,准备去白马井高铁站,坐环岛高铁到万宁。没有公交车,也难打到出租车,来看房买房,惯例是房东用车接和送的。来时接我们的师傅甚是和蔼,多有热情,颇为感激。没能买房,不便再让人家免费用车送了。我与售楼小妹联系,麻烦她帮我找辆车,我付费用。电话那头,她把师傅的号码告诉我,让我自个联系,说话没有了昨天的磁性,语气明显感到失去了热度。打通师傅的电话,一问价,让我惊愕,五十公里的行程,要价三百元。正犹豫不定,D兄夫人说,Z老师年前开车过来的,可让他送我们一趟。Z老师爽快,秒回不是问题。一小时后来到白马井,进站买票,坐上了十二点五十去万宁的高铁。

P兄前些年在万宁买了房,今年在万宁过春节。我去万宁想听听他的意见,走个选择的捷径。到达万宁,见着P兄已是午后3点。他带我们打了尖,入住旅店安顿后,便上他家坐坐。他和嫂子的热情让我们过意不去,心里满满的感激。摆谈中,他讲了为什么选择来这里购房的前前后后,佩服极了他们的独特见解与选择户型的独到眼光。

P兄于我关心颇多,是难遇的好兄长。他早年从教,后来从政,口碑甚佳,心肠尤好,有“菩萨”之誉。当领导的退下来,一般都少不了人走茶凉的失落。P兄例外,含饴弄孙,读书创作,提携后生,退休生活过得风生水起,极富精彩。

从P兄的家出来,步行十分钟左右,即到万宁王府井悦舞小镇。说是小镇,实为一个集娱、购、乐、吃、游于一体的商业综合体,里面还有进口商品免税店。住在附近小区,生活尤为方便。晚餐我们仍选择了一家重庆人开的川菜馆,P兄又破费去买了白酒,在乡味里,酒和着乡情、友情,醉了这个夜晚。

在万宁的第二天,适逢元宵节,H先生和夫人一早也来了万宁。酒店不提供早餐,嫂子早早地就来接我们去家里吃汤圆过节。P兄在厨房做餐的驾轻就熟,让我看到了生活中真实的他,我和H先生都多有自责,因为我俩对于做饭做菜,说得上是弹花匠的女儿,只会弹(谈)不会纺。

万宁的商品房限购后,几乎不再建有百平方以下的户型,房价也不便宜。要在万宁买房,我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听说万宁石梅湾是海南最美的海湾,遂去与这海湾见上一面。果真不是虚名,三面环山,一面向海,山形秀美,长长的海滩两端各向海中伸出两座峰峦。碧海、青山、奇石、岛屿、椰林、溪流,山清水秀,盈溢着浓浓的原生清灵之趣。我在山里长大,又长期生活于盆地平原,见着海无尽的震撼。我在海滩寻得一处阴凉,坐下来与面前的大海悄悄说着心里话,实在不忍心于脱光世俗浸染了的身子去玷污她圣洁而浩瀚的胸怀。面对人们在海滩和海中浪出千奇百怪的情绪,恍然间,我似乎看到了沧海一粟与沧海一笑的风景别样。

万宁石梅湾旅游公路景色如画(图片来源:海南日报)

辞别万宁,女儿说到海口去,看她多年没见的本科和研究生时的闺蜜。途经儋州,当年苏轼贬于此的那些故事和一度网红的海花岛,让我们停留半日。现代科技下打造建成的网红文旅奇观也许不乏先例,“网红”生命的周期会多长,我对“网红”没有研究,见了围海填海而起的海花岛,亦没有多少话要说。倒是千年之前,在儋州的苏轼很是让我走心。62岁,那时算得资格的老人了,一叶孤舟把他这位老人送到边徼荒凉的儋州。据说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轻一等的处罚。然而,“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把儋州当第二故乡,办学堂、介学风,以致许多人不远千里,追至儋州,从苏轼学。儋州流传下来以东坡冠名的村、井、桥、路、帽等,连语言都有一种“东坡话”,可见缅怀情深,影响之大。苏轼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一位才华横溢、流芳百世的文学巨匠,声名甚大。其实,他作为一位封建士大夫也不失为一位能吏良吏。他的仕途历经坎坷,起伏跌宕,但是修、齐、治、平的士大夫精神和独立人格终究不离不弃。一个大文豪,却非一个纸上谈兵或一个迂腐的书呆子。无论顺境逆境,无论是黄州、杭州还是在儋州,其治水、筑路、治军、审案、防灾、兴学,访贫问苦,进行社会调查,甚至农活、烹饪、穿衣,都做得可圈可点。重要的,他特别善于把地方上的困难如实上报给朝廷,下情上达,以图朝廷能帮助解决。用现代的话说,是尽心竭力,解决老百姓的急难、愁、盼,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实事。在儋州的半天,因先贤东坡,作为川人后辈在感叹中多少有一份骄傲!

中国海南海花岛(图片来源:中国海南海花岛旅游度假区官网)

到达海口已是子夜时分。本来网上订好了酒店,抵不过朋友的热情,住进了为我们准备好的他自家的套二住房。在朋友的房子里,但感觉仍是有些不甚方便,尽管这一套只住着我们一家人。心想着买不到房子,尽快就回去吧!

在海口,女儿的同学及家人待我们异常热忱,带我们品美味,观夜景,像是摸透了我此行的目的,一个劲地说海南的阳光、空气和水的好,力劝我在这里来成为他们的邻居。时下内卷甚剧,职场里大家都不容易,看着后生们立业成家,励志有为,我于内心佩服。同时,也不免生起些许惆怅,与他们比较我辈老了,老了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不管嘴劲有多硬,内心还得承认新陈代谢不仅是生物界,于人类社会也一样,这是一个不可逆的事实或说规律。遂下决心在海南寻觅一个避寒过冬的窝,把未来的岁月活成一只顺应四时的候鸟。

作者简介

张守伦,四川省万源市人,现居成都。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教育报》《四川文学》《青年作家》《诗歌月刊》《澳门月刊》、菲律宾《商报》等报刊。出版有《中外历史知识精析》《巴蜀掌故集萃》(合著)和《心路清音》(诗集)等著作。《老屋》(作词)等作品在中央电视台等媒体播出。曾获“五个一”工程奖和省报副刊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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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张守伦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