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孟冬数流年‖李未玮
孟冬数流年
李未玮
“冬从今日起,凉冻数流年。”那日立冬,未觉凉寒,许是我对秋心有不舍吧!纵使秋光的尾巴不完全藏起,冬日的身体却探出头来。照我们南方人的生活习尚,立冬当日一定是要弄些鸡鸭鱼羊来吃吃,以庆祝一年中此重要时节。而我,日食三餐不见荤腥,着实悖负了这一重要的日子。
自立冬之日始,家乡一些老人会将秋收的上乘玉米、高粱择日淘洗晾晒,着手一项活计——煮黄酒。或是冬酿的心情寄托,煮黄酒已是家乡多年传袭下来必于冬天进行的重要习俗,而品黄酒又是另一番别存风韵之事了。
家乡青川传统酿制的黄酒不同于“绍兴黄酒”天下闻名,也不似其性味狠冽,更不需建个什么作坊或厂子,但却不是任何人随时随地可做、一做便能做好的。多年来,它已成为农村的一种冬酿仪式。看似简单的冬酿形式,足能蕴意出几年后某对年轻眷侣连理之日美好的祝酒,或成为某老人寿终正寝时述表哀思的祭酒。于席间,猛呷上一口,唇齿留香。平日里,若有贵客临门,主人也会饶表心意,精心泡制一壶为客尊享。
从前,我家经常煮黄酒,残存的记忆中,这项活计的准备工作蓄积了太多心思和精力。随着母亲步入六旬之年,体力不支而操不了碎琐的心,也就多年没有酿制与储藏过黄酒,想来倒十分怀顾。
近一月前,游走乡间,偶闻空气中炒“苞米花”的香气,醇厚的焦香瞬间勾起浓浓的儿时记忆,似乎整个村子都在醇香中发酵、沉淀。不禁扯开嗓子向忙碌的中年妇人询问“您炒啥呢,真香?”“炒苞谷,煮黄酒啊。”待近临时,方才觉得那妇人、那口大铁锅、那在妇人臂膀下不断挥舞的铁锨一般的大锅铲,袅袅升起的青烟,间或被烟呛出的咳嗽,还有烟岚中缀满果实的冬梨子树……那般熟悉与亲近,都清清楚楚地写着真实的人间烟火事。
如今,此种传统冬酿手艺近乎毗近失传,除了酸中带甜、甜中溢香的味蕾刺激,我言表不清驻藏其中的情怀,而这自冬日窖藏几个春秋的味道,固守的何止是乙醇的迷香?
接下来的一个月,古谓“孟冬”,也是人人熟知的小阳春。虽入了冬,却时有日暖风恬的时光,少了湿潮,多了干脆。今冬入后,接连几日雨水绵绵,高海拔山巅已覆雪皑皑。大抵,这样的时候别有深意——一场雨即洗礼过去;一场雪又开启瑞年。据史载,古帝王每在立冬之日,于京城设坛祭祀,祈求的便是孟冬之月的温适,以及流年利事。
古人之事,我不太懂,更没心思深研,而另怀微憾又渴企这样的朔月:冬阳破晓时,还曾从窗隙中邂逅空中疏星,以及残留的细月。那些只可在夏夜捕捉的林影与星空,孟冬之月亦可尽入眼囊,个中总有触及灵魂又言不出的惬意风光。
这样的时节,如美人般被我青眼有加,大抵还因冬藏的由故。藏,即为待,或是说对自然道法的顺应,其中深有奥秘。不单要讲究时机,更显出一种生命哲学。天地万物藏于冬,即为万物于冬相时而动、蓄势待发,是为了更好的蓬蓬生机而绸缪。所以,我自信“青川黄酒”最宜藏于冬季。
这样的时光,我时常念及30多年前住老家过冬的日子。入冬前,爷爷猫腰身子好多天、一锄一铲刨出了地窖。自记事起,我家的地窖与别家不同。爷爷有严重的支气管疾病,每天慢工细活,可那些粗糙的泥地,在他的劳作下,一点点被碾平,完工后,平坦的地面会投射出泥土属性的另一种光滑来。窖身外,安装上一扇精致的木工小门,阻绝空气的侵蚀。我喜欢“趁虚而入”,在那些父母不留神的午后偷偷掀门而入,躺在红薯和南瓜的身旁。硕大而低矮的空间里,弥漫着自然与收获的气息。
地窖在农村确很实用,蔬菜地一年的收成大都在这里。大抵,爷爷的全手工“建筑”不仅是为了方便家人储存或拿取冬藏之物,更重要的——是他为孙女我缔造了一个“藏猫猫”,乃至美好记忆存放的别样好去处吧。
一年光景,收尾于冬,也是新的流年开启之基——“万物之所成终而始也”。犹如来年的春光乍泻,需要冬日的寒冷统结。身为常人,多少有些遗憾、多少有些不足,一年之尾,如若把那些不可、不喜、不好……都尘封裹起,深藏心底,不也兼有君子之态吗?
我与孟冬相约,咫尺今日,来日可期。风雨不残,冰霜未改,细数流年些许不利,眷存其中荣幸,默然留心,斟酌下一个流年心愿与想往,以备在冬日望月迢照的路口,收获下一个人生之春的劳绩。
特别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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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李未玮
供稿:青川县地方志编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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