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长情故乡路

— 谢雨杉—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虽然背井离乡不算太远,但对于只能放长假归乡的我而言,听到那一声浓郁的乡音却是多么的亲切。

随着年龄增长,对家乡的情感愈加深厚。趁着暑假,我回到了家乡通江,想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看一看家乡的变化,听一听街坊邻居的故事,见一见曾经的老友,逛一逛走过的路……

因此,刚到家第一天,父母便饶有兴致地带我们娘仨俩逛了“通江花月夜”,这是通江打造的一个集休闲娱乐、美景美食为一体的大型夜游项目。我们傍晚才驱车前往,纳凉、听曲、烧烤……孩子们也玩得不亦乐乎。在这里,我感受到了家乡的巨大变化。这变化的不仅是景,还有人。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逛了半天都看不到熟悉的人,仿佛自己成了外乡人。联系了几个儿时的玩伴、同学,大家纷纷已在外地安家,一年也难得回来。是啊,曾经长大的地方现在只能叫做故乡了,这不得不让我想起陈寅恪老先生的一句诗:“松门松菊何年梦,且认他乡作故乡。”

走在通江县城的街道上,曾经宽阔的马路似乎也变得狭窄,从东门到西门好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可这“七十一(其实一)”条路上,处处都有着我童年的记忆,这些20多年的记忆仿佛又拉长了这一条路。

从小,我就和母亲最亲。因为没人帮她带孩子,她就一边上班一边带我。她经常会去五马桥的医院诊所收账,那时交通不便,母亲就带着两三岁的我从县医院徒步走到五马桥,办完事又走回去。从县医院到老车站之间有一排排门市,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我觉得新奇,但过了老车站就感觉到了乡村,一路稀稀落落的人家,觉得五马桥好远,于是就不想走了。母亲为了鼓励我,就教我唱歌,给我讲五马桥的来历,路过牌坊街就给我讲牌坊的故事……虽然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但通江的故事却在心里扎了根。返回时,母亲便把我背在背上,虽然她自己也极其疲惫,但还是一路走、一路跑、一路跳,逗着背上的我咯咯直笑。我就是在母亲的背上走过了这一段长长的故乡路。

从家到实验小学的路我走了6年,从家到通江中学的路我又走了6年,这12年的路如今我可以不到半个小时走个来回,但这个求学之路我用了12年走完。这12年里,有懵懂无知的儿童时代,有青春灿烂的年少时候,有激情燃烧的高中岁月……或纯白,或娇艳,或炽热,都已成为人生路上五彩斑斓的花朵。

在这段故乡路上,还有一些让我难忘的地方:

县医院,我从小成长的地方。记得小学时有同学问我住在哪儿?我说医院,他们笑得前俯后仰,说:“你住医院几号病房啊?”当时的我尴尬地说不出话,但现在回想起来,我很庆幸住在医院,让我这个从小不爱看书的人能在作文的时候激发出自己敏感多情的心。在医院闻惯了消毒水的气味,看惯了生老病死,怀揣了悲天悯人的情感。因此,悲惨在我心中有了形象:半夜医院门口的棺材、医院大楼传来的哀嚎、血肉模糊的伤者、被白布裹着的尸体,这些只是人生的过场。可那稚嫩的脸庞在20多年里都挥之不去。

5岁时,我看到一个4岁左右的小男孩披麻戴孝地站在医院门口的花台上,旁边是他两岁左右的弟弟,他们被人围观着,很多人都摇头叹息着说:“可怜啊!”我也挤到人群中去看热闹。刚来的人不知情,便问怎么回事,于是旁边有知情者回应道:“两个小娃娃的妈妈刚刚在老家因为什么事被邻居打死了,现在在医院停尸房,他们爸爸去年也得病死了,现在娃娃这么小,哪个管嘛。”我听到母亲对我说:“看吧,小弟弟们这么小就是孤儿了,就没有爸爸妈妈了,好造孽哦。”我又看了看两个小弟弟,小的还蹲下身来玩起了泥巴,什么都不懂。大的只是呆呆地站着,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人,或许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盯着他们,此时此刻又没有熟悉的大人在身边,他只能茫然地站着。那一刻,“没妈的孩子像棵草”这句话,看似平淡,实则悲惨。而读书时,每次读到孤苦无依、茕茕孑立时,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小男孩无助的眼神。

十岁时的一个冬夜,寒风呼啸。我和父母从外婆那儿回家,路上的铁索桥显得异常冰冷,阵阵河风吹得我直打哆嗦。父亲将他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披着,我才感受到一丝暖和。当路过南门菜市场路口,一个摊位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早上路过时,是一位母亲带着孩子在那儿摆地摊,而当我再次路过,看到的却是那位母亲抱着孩子睡在那些货物上,上面盖的就是一层编织布。她或许怕孩子冷着,于是紧紧地抱着孩子,将孩子那边的编织布压了再压。转过路口的弯道,我又看到了几个背背篓的人,他们都以背篓为枕,或躺着,或趴着,睡在商店门口的角落。父亲看到这一幕,低下头来,沉重地说:“他们都在为生活奔波,多艰苦啊!”母亲也说道:“所以遇到这些人我们要有同情之心,以后有能力了就要尽力去帮助他们!”那时候我就知道,天为被、地为床不是英雄的洒脱,而是贫苦者的无奈。哎,仅仅这一段故乡路,我走了20多年,依旧还走不出曾经的伤感,这伤感里有对命运的悲叹、有对生活的无奈、有对他人的同情,更有父母对我的教诲。

今天,我沿着故乡路回到儿时居住的地方。滑梯还在,但已没了儿时的光泽;曾攀爬过的台阶也布满花草与青苔;屋内,衣柜似乎变矮了不少,门洞仿佛变窄了,就连墙上的瓷砖也脱落了几许。曾经在我看来挺大的房间,如今也变得狭小。屋似乎没变,可再也回不去的是时间。

这是我的故乡路,我的故乡路看似不长,而要走,却要花很多年。有人说,如果你现在过得不幸福,你就去医院看看,你会发现,和生命相比,什么都是浮云。而我想说,如果你不幸福,你就去故乡路走一走,当你看到满地晒的黄金豆,丰收就有了形象;当你路过寿木店,死亡便有了形象;当你走过儿时路,你会发现曾经最在乎的事情也不那么重要了;当你回味故乡路时,你更会发现,纵使“两岸猿声啼不住”,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那些曾经伤感的、痛苦的、疯狂追求的,终会随着时间而消散,而留给你的是悲天悯人的情怀、催人奋进的力量和对家的眷恋,人的情感和精神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我知道,这故乡路值得我一生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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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谢雨杉

供稿:巴中市巴州区史志研究中心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