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树湾

谭守学

水草丰茂的暮春,我又回到了舒爽宜人的雪山老家。回到从小生长的地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去儿时割草放牛的“椿树湾”转转,尤其是小伙伴们经常“打草靶子”的“土院坝”,那里曾留下了诸多的童年趣事和乡愁记忆。

昔日那片光溜溜的“土院坝”,早已被过膝的青草所淹没,山风忽来,碧浪翻滚,沙沙作响,缕缕草的清香混杂着无名野花的幽香沁人肺腑,令人陶醉流连,心旷神怡。我不由自主地躺下,像个欢喜的孩童,迫不及待地在绿油油的草甸上打了几个“滚儿”,真爽!然后仰望天上那几朵白云慢悠悠地拂过葱郁的“寨子岭”,飘向峰峦叠翠的远方。

起身在草丛中摸索着来到草坝子的边缘,便见一条小溪,汩汩清流从青草绿荫中溢出,悄无声息地汇集成流,待冲出悬崖的那一瞬,才看清她洁净的容颜,才听到她清脆而深情的吟唱,才感知到她内心的向往,她一定是去追赶已经飘走的那几朵白云吧!呼吸那么急促,脚步那么匆忙,意志那么坚韧,尽管需要穿越无数溪沟大河,但最终会成为绽放在蓝天的圣洁花朵。

沿着小溪继续向山坡方向前行,嗖嗖嗖——,几只竹鸡从草丛里窜出,快速地从脚边溜过,然后在稍远的草丛中发出独特的叫声:“你莫怪”!“你莫怪”!嘿嘿!你吓我一跳,打破了我难得的片刻宁静与记忆,还要我不怪?你是在表达歉意么?其实,应该是我打扰了你们的生活,你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永久的主人,哈哈!我应该向你们说声“你莫怪”“你莫怪”!

听!你这一叫,立马引起了连锁反应,附近的竹鸡纷纷雌雄应和,加入了“男女对歌赛”,歌唱声此起彼伏,整个“椿树湾”热闹起来。山鸡被吵醒了,身着“锦依彩袍”从草木中突然冲出,鸣叫着掠过我的头顶,飞过后山去了。小松鼠激动了,在树枝间蹦来跳去,然后在一块石头上,后腿站立,前腿合十,黑亮的眼睛机警地打量着我,嘴里发出“请!请!请!”的声音,像是在迎候久违的故友。

多绿的草!多白的云!多清纯的水!多动听的鸟语!多么机灵的小松鼠——要是从前,要是我的童年能够在这样的环境度过,该是多美妙幸福的事啊!

同样的天,同样的地,不同的时空,却是不一样的风景。

走累了,我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回想童年的时光。我在思想中倒转四十春。那年,放暑假了,我小学毕业了,我的主要任务是割草喂牛。那时要割一背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山几乎是光的,树木稀稀疏疏,人们戏称“癞子头”,田坡地埂也被铲过草皮,像被剃头刀子剃过一般,泥土裸露,青草也成了稀缺之物。

每当割草时,为了提振士气和乐趣,我们便玩起了一个古老的游戏——“打草靶子”。

打草靶子的规则不复杂,但窍门却有讲究。每一轮每人割一大把草并捆扎好,要求数量质量相当,不得敷衍蒙混,将“草靶”按间隔距离竖立着放一纵排,接着,所有参与者面向“草靶”垂直站一横排,然后各自将割草的镰刀按统一口令反手抛向身后,以镰刀落地远近排序,按先远后近规则,谁的镰刀抛得最远,谁就优先在镰刀落地处,用镰刀掷打“草靶”,谁打倒的“草靶”就归谁所有。游戏中,有一次打倒几把草的,也有一无所获的,窍门全凭自己琢磨和运气。

这个游戏看似简单,其实很不好把握,镰刀抛远了,可以优先打,但距离远了,又不容易打准,镰刀抛近了,容易打了,但往往轮到自己打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或被别人打完了,打“草靶子”能否成功,不但与距离有关系,还与镰刀的轻重长短,用力的大小,出手的角度,心态的平稳,既定目标等紧密相关。为此,我常常冥思苦想,反复琢磨,总想比别人技高一筹,收获满满,却始终没有一个理想的结果。我的背篼总是装不满,常遭大人的责罚,当然,根本原因还是山坡上的草实在太少了。打草靶子尽管是一些童年趣事,但其中蕴含的生活哲理却是值得思考探究的。

当想起曾经光着脚打草靶子的陈年旧事,想起小手被割破鲜血直流的过往,神经难免会再次痛一回。

如今漫山遍野都是草,牛羊却不见了踪影,人也远去他乡,成群结队放牛割草的孩童更是成了山湾的记忆。

这片蓝天白云,这方青山绿水,这群大山的生灵,应该已经悟出了其中的窍门和奥妙。

喧嚣裸露的“椿树湾”是曾经,鸟语花香的“椿树湾”是当下。

“椿树湾”——我童年的乐园,心中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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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谭守学

供稿:巴中市巴州区史志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