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夏夜

王 斌

小时候，我家住在小镇上，到了夏天，白天太阳很大，我们是不大爱出门的。只有到了夜里，凉风习习，大家才不约而同地拎上草蒲团去同一个地方————施奶奶家高门槛木屋的石台阶。

施奶奶80多岁，满头银发，一双小脚。知道我们夜里爱上她的木屋前，吃过晚饭，她总是用扫帚把青石台阶打扫得光溜溜地等着我们。三三俩俩地都到了，草蒲团垫在石台阶上，只等着施奶奶讲故事。

施奶奶的故事很多，蛇妖狐精、夜叉鬼怪，小沉香劈山救母，读书郎洞庭传书，白娘子水漫金山——故事结局也大都一致，好人善有善报，恶人必将受到严惩。施奶奶从屋里捧出炒好的沙胡豆，每人一小把，我们便咯嘣嘣的嚼着听故事。

小屋前的花园里栀子花和玉子兰都开了，夜里的凉风夹杂着幽幽的花香，一缕缕地扑入我们的口鼻，身上有说不出来的舒服。听施奶奶讲着讲着，身子似乎也迷迷糊糊地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有星星的夜里，施奶奶大多会讲七仙女和牛郎哥的故事。她说，每年农历七月初七这天，牛郎哥都会骑上神牛跨过鹊桥去会他的七仙女。我们都同情隔河相望的七仙女和牛郎哥，对蛮横霸道的玉皇母则尤为痛恨。施奶奶说，天上的星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正讲着，一颗星星拖着尾巴从天上划过，施奶奶便“唉”的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地上又一个人去了。”

花园里有两株桑树，紫黑的桑葚早已被我们摘得一个不剩。一入夜，桑树的枝叶间翻飞着无数的萤火虫，屁股上那盏莹莹的小灯一闪一闪的，忙张开手掌去拢，拢得三两，装进玻璃瓶里高举着，满瓶子便都碧莹莹的了。

但萤火虫很难拢到，绕着桑树的枝叶就飞远了。跟着萤火虫屁股上的小灯一直往前，就到了村后的秧田。远处的田埂上有走动的火把，那是打着火把照黄鳝的人。黄鳝和泥鳅也怕热，白天全藏在洞里，到夜里就都呆子似的躺在水底一动不动，照黄鳝的人只需一把竹夹，一把手电，在田坝里转一砖，背篼里就有了十多斤黄鳝。

我二叔是村里最会照黄鳝的，小半夜工夫，他就能提回二十多斤黄鳝。二叔把黄鳝钉在木板上的铁钉上，手里的小刀顺势往下一拉，黄鳝便完好无损地剖开了。二婶早在菜地里割好了韭菜，舀出一勺胡豆瓣，快吃午饭时，二叔家的灶房里就传出了韭菜炒黄鳝的香味。

窗台上的那盆玉子兰又开花了，幽幽的花香让我悠悠回到了儿时的夏夜时光。如今，施奶奶早不在了，二叔也老了，夏日的夜晚安静恬然，我的思绪在花香中缕缕散开。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王 斌（雅安市雨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