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源坝上凤仙桥

谢鸣明

大山里的一个小村子,凤仙六岁死了爹,本就不好的光景变得更加凄惶了。凤仙娘俩煎煎熬熬地过着苦日子,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苦一天一天地吃。转眼间凤仙长大了,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人虽生在穷苦家里,模样却长得俊俏。娘看着姑娘长大了自然很是喜欢,背地里却又老是叹气。娘在心里盘算:现在姑娘大了该找婆家了,应该早点让凤仙离开这个穷家,再不能让她过这样的苦日子——凤仙人长得不错,聪明伶俐,知礼懂事,应该找个好人家好夫婿,过鲜鲜亮亮的好日子。哎,可是偏偏生在我这个穷家里,没有机会攀上什么好婆家。

和凤仙同村有个小伙子叫大松,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大松长得魁梧扎实,爹妈让他多读了几年书,所以大松一直想到外面去闯荡一番。可他家里也穷得很,爹妈又都身子不好需要照顾,他没出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心里装着凤仙放不下。其实两个穷苦孩子早就各自在心里装着对方了。凤仙很喜欢大松,在村里大松处处帮着凤仙,凤仙和大松在一起就感觉很安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荡漾,让她觉得很甜很舒服。凤仙心里认定自己就是大松的媳妇,她一天也离不开他,尽管和大松在一起说话不多,但她心里的话却多得说不完。大松原先把凤仙当做一个小妹妹,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凤仙好像钻到他心里去了,他走到哪儿都带到哪儿,大松心里对自己说:到时就把凤仙娶来做媳妇吧,省得这样牵肠挂肚的。

一天晌午,凤仙和大松种地累了在一棵树下歇息,大松把心里话和凤仙说了。大松说:“凤仙,嫁给我做我媳妇吧!”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洒下照在凤仙的脸上,迷迷离离的。凤仙坐在大松对面,她把小锄不住地在地上敲着,许久才轻轻说:“大松哥,我依你。”大松心里早有主张,他要带凤仙到外面去闯荡,在这山里哪天能有出头之日呀?晚上大松和父母说了,两位老人都赞同,并说山外有个做买卖的远房亲戚,大松你也喜欢做买卖,到时你们可以找他们先落个脚。当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大松就带着凤仙出发了。

凤仙娘还在盘算怎样把凤仙嫁到富豪家去时,她的女儿已经和心爱的人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山,到山外面去了。他俩连续走了半个月,这天走到一条宽阔的大路上,凤仙喘着气说:“也不知我娘怎样了?我给她留下的信也不知她看到了没有。”大松却一点都不感到疲惫,他两眼放光大声说:“凤仙,相信我,我们都守在父母身边一辈子不走,是过不上好日子的,等我们光景好了再回去,老人家也会高兴的。”凤仙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大松说:“我们就在城里住下,养个白胖儿子,我努力做买卖多攒钱,以后再把老家的三个老人都接出来!”凤仙没说话,拿手帕擦着大松额上的汗。

这时大路上熙熙攘攘涌来许多逃难的人,很快就把他们两人裹夹在当中。那些人推着撞着走得飞快,凤仙突然就看不见大松了,她听到大松好像在喊她,凤仙也大喊“大松哥,大松哥”,可越来越多的人很快就把这声音淹没了。当逃难人群跑到一个高一点的地方时,凤仙回头一看,队伍旁边还有一些骑马的官兵,他们喊着:“站住!不许跑!”接着,那些官兵看见年轻男人就抓人,有两个兵正在绑一个人,很像大松,凤仙大喊“大松哥!”可自己的声音显得那样渺小无助,被许多嘈杂声淹没了。

慢慢地,凤仙发现刚才那么多人就剩她一个了,孤零零地很单薄。大松哥哪儿去了?抓走的那人是不是大松哥?他们抓他干什么?凤仙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她走到长江边一个小镇上,在一家大院门口,见一位中年人正给沿途乞讨的人发放吃的。她也走到那位中年人身边,喊了声“老爷!”中年人很和善,向院里打了一个手势说:“姑娘也是出来逃难的?”“老爷,我和夫君出来投靠亲戚,可是被他们冲散了。我想在老爷家帮着干点杂活,顺便等等他,老爷给我一碗剩饭吃就行了。”

中年人打量着凤仙,略略沉思后说:“好吧,正好我夫人临产,得多一个人伺候,那就委屈姑娘在我家帮个手吧,我再吩咐人替你寻寻你夫君的下落。”这时院里跑出一个提着吃食的伙计,中年人说:“柱子,带这位姑娘到院里,好生安排着。”

转眼凤仙在陈老爷家过了数月,依然没有大松的消息。陈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善人,如今中年得子,买卖红火,是善有善报。不料夫人产后不久不知染上何种疾病,看了不少郎中,终究还是撇下襁褓中的孩子去了。陈老爷悲伤不已,但因日日忙于买卖,所以一直未续弦,小少爷只好让凤仙和一个奶妈照管着。凤仙模样俊俏,机灵勤快,在陈老爷家讨得上上下下的欢心。有时凤仙会抱着几个月大的小少爷到大门口站一会儿,看看风景,看人们在村外一条河的独木桥上走来走去。凤仙心里一直念着大松,巴望大松有一天能走到她眼前来。

这天凤仙抱着小少爷站在大门口,看见走上独木桥的人里有个像是大松。凤仙心里一跳一跳的,又细细看了,真像,凤仙就喊了一声“大松哥”。那人似乎没听见,只是往前走。凤仙急了,追着跑到河边,可那人已走到桥中间了。凤仙又大喊一声“大松哥”,那人仍然没回头。眼看他快走到对岸了,凤仙于是抱着小少爷走上独木桥,边跑边喊:“大松哥,大松哥!”那人站在岸边回头朝桥上望,凤仙一眼认出他就是大松!凤仙又急着喊:“大松哥,大松哥!”大松只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姑娘在桥上喊他,并没认出丫头打扮的凤仙。凤仙急着往前走没注意脚下,忽然就抱着小少爷从独木桥上摔落到河里。大松见状急忙跑上木桥,顾不得脱衣服,一个猛子从桥上跳下去。河水很深很冷,大松好不容易把凤仙救上岸,她怀里还紧紧地抱着小少爷。大松赶忙抢救,凤仙吐了许多浑水后醒过来,看见面前真是大松,大松也认出了凤仙,两人一时悲喜交集。大松告诉凤仙,自己被那些官兵抓去干苦力活,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这时凤仙猛然记起怀里抱着的小少爷,“哎呀”一声大叫,小少爷已经被河水闷得没气了。

陈老爷看见跪在他面前的这对小夫妻,心如刀割,许久后一声长叹。凤仙泣不成声,抬起头对陈老爷说:“老爷,我已想好了,夫人不在了,小少爷也不在了,我就服侍老爷一辈子,再给老爷生一个小少爷。大松哥你自己走吧,有缘的话来生再见!”陈老爷又一声长叹:“凤仙姑娘,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呢?你跟你夫君走吧!”凤仙向前跪爬两步,坚定地说:“老爷,我哪儿也不去了,我走到哪里心里一辈子也不会安生,我一定要还您一个小少爷!”……

多年后,有个商人模样的人带着一个小伙计来到了陈老爷府上,管家出来见了,商人向他打听一个人,说几年前府上有个下人叫凤仙的现在在哪?管家“哦”一声,告诉商人:“二夫人给老爷生了一位小少爷后,因难产故去了,就埋在龙腾后山。二夫人心眼真好啊,府里的人没有不念叨她的,可惜就是命苦!”

商人告辞,带着小伙计在街上买了些贡品纸钱奔到龙腾后山,找到了凤仙的墓地,深情祭奠了一番,尔后再回到镇上住下。没过几日,就见河的两岸堆满了石料石灰,工匠们忙着在独木桥旁边修建了一座大石桥。

桥建好了,桥头上一边刻着三个字:右边是:仙源坝,左边是:凤仙桥。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谢鸣明(宜宾市南溪区作家协会会员,南溪区史志研究学会会员)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