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再拜老君山‖黄森
再拜老君山
黄 森
连续十来日阴雨,看什么都觉得灰暗。天气稍晴,朋友邀约去爬老君山,自是欣然同意。
一行人先登的小老君山,上山后因能见度低,四围俱是朦胧一片,只在山顶的凉风中收了汗便匆匆返回。又因崖壁湿滑,还有些恐高,于是颤颤巍巍的上去,又战战兢兢的下来,全神贯注于脚下,没能收获心旷神怡的感觉,有点小遗憾。待车行至几公里外的大老君山脚下,兴奋淡了几分,却多了一丝期许。
其实大老君山以前是上去过的。十多年前在镇西镇工作,一次下乡时顺便登上了山。那些年公路还没有修通,登山的陡梯没有加固,香火也并不旺盛。由于相隔久远,对山上景物的记忆已十分模糊,唯一深刻的印象是到达山顶后脚还在微微颤抖。因为一路手脚并用攀爬上去,似是膜拜之礼,倒也尽显了虔诚。
通往山顶的唯一路径,是一道陡峭而狭窄的阶梯,因为最近才装上了不锈钢扶手,较上一次登山留下的余悸,已心安了不少。但沿阶而上,仍是礼拜之姿,眼里紧盯石梯,甚至前人脚底磨出的凹槽都看得分明。石阶大多从崖体凿刻而出,也有一处在壁外垒石而成,凿者属阴,砌者属阳,一阴一阳间,构筑起攀登之道。
台阶两侧的崖壁上,前人留下一批摩崖石刻,有题诗、题字,也有造像、刻碑。作为川南有名的修道之地,以及古荣州的地标,加之在南宋抗蒙中的贡献,老君山是担得起文人墨客不吝赞誉的。那些刻录于石壁上的诗句,见证了老君山千年沧桑,在岁月和风一遍又一遍的阅读和拂拭下,一些刻字已模糊甚至脱落,留给人许多遐想空间。
大老君山古称荣德山,系荣县、威远界山,不少史料有载。作为威远古八景之一,乾隆《威远县志》更是不吝笔墨,多处对其记录。志载“老君丹灶在城西六十里。一峰插天,高出数百寻,形方若削。上有丹灶,其迹至今宛然,惜仙人一去而丹砂不可复识矣。”又记大老君山“嵚耸秀拔,方若削壁,高矗云表,近五百余寻。上有老君祠,修道石崖一十四所。今祠室圮废。山畔有唐刺史薛高邱碑。宋兴隆元年,相传陈希夷曾寓此,故又名希夷山……今碑文剥落,鸟篆云章,与石上藤萝,苍然在荒烟白露中矣。”“相传李老君曾修炼于此。宋绍熙间,府判曹公刻记崖上。”
登上山顶,地处方山台地之上,四面陡峭如削,没了遮挡物,八方景致都纳入视野。放眼望去,东面淡淡的雾霭中,方才爬过的小老君显出粗略的轮廓;朝西是荣县地界,三五家农舍从竹林中探出一截檐壁;南望,镇西镇的高楼在薄雾间漏出纤细的身条;北向,群山与浅雾缠绵在一起,渲染出一幅水墨。
才站一会儿,凉风袭来,寒意渐生,心想这是不是也暗合了道教的高冷?于是在不大的一方空间溜达一圈。山巅的平地上,南面有几畦菜地,各种蔬菜绿意盎然;北面稍显荒芜,杂草居多,但也有瓜类的藤蔓肆意地伸展。当中是一排低矮的房屋,背东向西的一间供奉着神像,紧挨着的小屋当是修行者的厨房。旁边还有一洼水池,以前是能够自动渗水的,志载老君池“古开千莲叶”,许是如今地下水脉破坏,现在基本只能靠电泵抽取用水了。
矮屋有些破旧,说不上该称寺庙还是道观,据说老君山原本为道家修炼之地,到后来就佛道不分了。除了峭壁上儒释道合龛造像外,小小的寺观和长守的老人,也无不显现出佛道合一的特质。驻守的老者唤作郭和尚,亦有人称为郭道士,因未在当地民宗部门注册,算不上持证上岗的出家人,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修行。
正对殿门,面前一尊香炉,三根竹签兀自挺立在灰烬中,坚守着朝拜的使命;殿前的台阶上,一黄一黑两条狗横卧着,慵懒地在梵音中小憩;殿门外右边有两位上完香的村妇,坐在小凳上拉着家常;殿内昏暗的灯光里,几尊神像端坐着,微笑地注视跪拜的香客。这时候,殿外左旁,一张陈旧的几案前,一位身着红色道袍的老者,似乎正为一名妇女指点迷津。那妇女背身而坐,看不到她的神情,而老者半眯着眼,不紧不慢地叨念着什么,似是看透了妇人的过去和未来。
细看那老者,佝偻着身躯,脸上的沟坎堆积如上山的阶梯一般,看上去怎么也跟道骨仙风沾不上边。但这只是你看到的相,你疑惑作为修道之人,由他的心怎么生出这般相?然单看相貌,又怎知他心境高低呢?也或许是他的心生了众生相,你眼里看是荆木,当不必笑他心中视作菩提。
在三维的空间里,海拔仅八百余米的老君山耸峙,但称不上巍峨;险峻,却算不得雄奇。设若时间是第四个维度,则老君山从远古汪洋中探浮于世,在地质变迁里破土而出,再历经亿万年的风剥雨蚀,而担当起威远、荣县两地庶民心灵守护之责,是足以引人世代朝拜的。在百余万威远、荣县人中,虽然绝大多数应该没有亲身到过老君山,但老君山在荣威二县百姓心里,早已幻化成一种文化符号和地理象征。
在时间的轴线上,蜉蝣以人为永恒,人以山为永恒,而山在无际无尽的宇宙里终究只能留下一个刻度。这刻度,也值得敬仰。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黄森(内江市作家协会会员)
配图:方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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