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组诗)

蒋德均

一、独行的妙玉

与花作别,与红尘作别

选择寂寞,选择声声木鱼

在尘世的喧嚣里

只为高洁的灵魂寻找归宿

让时光吞噬青春

让寂寞卷走活力

生命在未了的俗缘里

挣扎

叹息

枯萎

与佛祖为伴 与空寂为伴

让所有的欢声笑语

在轻敲的木鱼声里

弥漫

飘散

消逝

妙玉

你是红尘中的仙子

你是深谷中的幽兰

你是尘嚣中的寒梅

但人间与仙界 肉体与灵魂

相距太远 太远

你的盈盈清芬已无人亲近

唯有选择与梵音和孤影相伴

二、醉卧的湘云

湘云 湘云

孤独的孩子

任性的孩子

我的呼唤你已无法听见

你的时代已经遥远遥远

遥远得我的诗歌开始贫血

在我疯狂的想象里

湘云的美丽只是一个幻像

在浅吟低唱的酒香里

你的憨态和醉语写满天真与自然

也写满人世的偶然和变迁

凭借酒力

你与自然融为一体

生活 生活

命运告诉你

生命的悲剧缘定在醉生梦死的天地

你不相信 尘世的缘分

没有人知道 也无人关心

你小小的年龄盛满忧伤

在涂满脂粉的大观园

你以自然的底气荡涤肮脏的尘世

我知道

你只是一位流寓他乡的高贵客人

一位让诗人心疼的孩子

只要有酒

只要有姐妹团聚

你便会忘记自己的身世

无论是酒醒还是酒醉

都会有幽幽清香流淌

孩子

你在花影下的憨态睡姿

为寂寞的大观园平添了几分生气

也为后世才子留下了无尽的叹息

湘云 湘云

孤独的孩子

纯真的孩子

愿我的诗行能为你的内心遮风挡雨

三、叹息的元春

你的高贵带给家族的荣耀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

散发着你幽幽的叹息

在荣华富贵的人生里

弥漫着你无言的孤寂

故园、父母、姐妹、兄弟

成为你幽深遥远的梦呓

尘世的荣耀遮蔽了人间的天伦

唯有孤琴相伴 秋水微澜

抚琴的指尖凝固了琴弦的感慨

在寂寂的宫殿里

昏鸦拖着长长的日子

摇曳着华丽的重重幕帘

在你荣耀的光环里

在你忧郁与感伤中

潜伏着刀光剑影的较量

皇恩浩荡

面对跪拜的亲人

你必须保持高贵的尊严

而心里却流淌着泣血的泪滴

身份 在瞬间成为天伦的障碍

横亘着看不见的栅栏

世人看见的是荣耀的场面

而你感受的是透骨的辛酸

阳光可以翻越高高的宫墙

却无法照亮世俗的心脏

故园啊 路遥山高

亲人啊 天伦难享

四、葬花的黛玉

你的身世亦如江南水乡一样温润

你的遭遇亦如诗画故园一样传奇

你注定与冷月为伴

与悲凉和忧郁同行

在月光的陪伴下

你肩扛小锄 手挽花篮

用泪珠和心血种植来世的心愿

冷风吹过 泪滴与花朵凋落

心已破碎 情已干枯

唯有回忆不散

行走在红尘喧嚣的大观园

寻觅曾经心心相印的诺言

曾经是阆苑仙葩

曾经是美玉无瑕

到如今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所有的奇缘和嗟叹都已虚化

我知道 黛玉

你葬下的不仅仅是心酸更是心愿

在月光下

将美丽的姻缘一一摊开

愿明朝的阳光将它温暖

在另一个世界

与真爱的灵魂相伴永远

五、悲情的宝钗

曾经的年少无邪

曾经的天真烂漫

曾经的雍容大度

曾经的端庄贤淑

曾经的四书五经

曾经的浅唱低吟

曾经的金玉良缘

曾经的木石前盟

曾经的青云柳絮

到如今

在空闺中守候

在无望中期盼

在寂寞中呼唤

在冷月下长叹

在晓露里落泪

悲情憔悴了青春

失望枯萎了心灵

涌动的幻想 痴迷的目光

幽幽诉说人间的悲凉

牡丹的高贵与华美唤不回那人的心

在尘世的花园收集流放的情感

寻找相守的人儿

假如有来生

我将抛却尘世的荣华富贵

与相爱的灵魂选择清贫

相守一生

六、远行的探春

我的青春 我的才华

我的梦想 我的欢乐

我的高贵 我的诗歌

盛满远行的风帆

风雨兼程三千里 驶向未知的天地

我不知道

我的明天 我的梦园

我的笑语 我的眼泪

我的父母 我的姐妹

是否依然宽厚地接纳我的才华和气派

让死气沉沉的大观园生机焕然

太多的依恋 太多的挂牵

太多的感慨 太多的悲欢

太多的过往 太多的期盼

都将随时光和青春远逝

从此

故园成为芳草萋萋的话题

诗社成为手足情深的记忆

浩浩大江 日夜流淌

悠悠苍穹 大雁南翔

而我

曾经父母双亲的掌上明珠

在断雁的叫声里孤帆远逝

父母啊

我是您们的心头肉

您是孩儿的相思魂

我徒有经天纬地的才干

也只能托梦与您们相会

双亲啊

如果在梦中您看见

有白色的海鸥伴随风帆驶来

那便是孩儿想念您们的精魂

正飞越茫茫大海 回归故园

七、黄昏中的李纨

黄昏中的李纨 临水而立

便成一道质朴的风景

亦如我年近黄昏的母亲

在村口或楼下翘首期盼

你一生的寄托在杏花春雨的江南

古典的忧伤跌倒在尘世的悲凉里

你轻轻地叹息 生命无常

满园的花草在晚风中枯黄

殷殷的岁月不时问候老去的时光

在相思的诗文里

回忆是闪烁不定的火星

点燃曾经的激情

温暖黄昏的内心

叩问真爱的秘笈

临水而立 在黄昏

你是一道朴素的风景

铅华洗去 红尘褪尽

满头银丝在晚风中飘动

亦如我的母亲走过岁月的沧桑

淡然沉醉在夕阳里

孤独而温馨的背影

八、幽怨的秦可卿

你的身世 你的死去

都是谜一样的故事

你的美貌 你的叹息

都是谜一样的传奇

在你的身边

一群臭气熏熏的男人 异想天开

在红楼的故事里

是谁扰乱了五伦的秩序

是谁失守了人性的根基

让带罪的丝带与你一样

选择死亡

你的上吊 让所有现存的圈套落空

宣告一个强权时代坍塌的开始

女人是祸水 红颜多薄命

你的罪孽便是美色

你的万种风情让所有道貌岸然的男人

动摇定性 失去尊严

继而疯狂

然后伪装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

你惟一的反抗便是死亡

九、出家的惜春

一抹夕阳铺成画稿

用尽所有的颜料

却无法调出曾经的色调

于是 你选择

在暮春的黄昏逃离红尘

让所有的繁华瞬间谢幕

一盏青灯

照亮曾经尘垢的凡心

寻觅风轻云淡的日子

打理今生来世

一只木鱼

夜夜独语

告知人间天堂的秘笈

在幽幽古刹 在寂寂禅房

在寂然内心

忘记荣华富贵的宿命

记取春荣秋谢的轮回

让沾满尘埃的灵魂

重新沐浴清幽的梵唱

在梵天净地里

绽放一朵素雅的莲花

十、乡下的巧姐

风吹花落

红楼的繁华终成虚化

把忧伤和悲苦植入岁月的庄稼

在无尽的时光里

等待荣华富贵再次轮回

庆幸人生扶贫济困 方留下人世佳话

善端在无意间种下

小小的巧姐 从贵胄世家走向僻野乡间

你的归宿便是神的安排

乡村的农舍 农舍的围篱

简单的生活 简单的人际

阻断了人间的争斗和诡计

昔日的高贵小姐

忘记了曾经的风花雪月

忘记了曾经的锦衣玉食

回归田园 回归清贫与朴实

种几亩薄田 看几度夕阳

选择与纺车为伴

与鸡鸣为伴

与清风为伴

与白云为伴

在偏僻的乡下

巧姐获得了做人的本义

神的旨意 谁敢抗拒

十一、飘落的迎春

我来自遥远的山林

那里有我自由的家园

有我狂野的撒娇

以狼仙的姿态在人间

做一回来去匆匆的过客

世间的冷暖使我心寒胆颤

尽管诗书相伴 尽管锦衣玉食

尽管富贵尊严 尽管风光无限

但我依然怀念儿时的故园

渴望回归自然的自由

在旷野奔跑的痛快

我的眼眸闪烁的不仅仅是无奈的警惕

也有我真诚的温情

大观园热闹后的寂寞

总使我莫名悲伤

眼看姐妹们以自己的方式收场

青春在流逝

生命在枯萎

我只好铺就自己的婚床

等待相爱的人儿以狂野的方式

治愈我在尘世的遍体鳞伤

冷眼看惯人世的离合悲凉

将残忍最终瞄准自己的内心

用手中的狼毫

一一标点人间的陷阱

以及人性的真诚

十二、悲哀的王熙凤

你的年代 你的干练

已经遥远

而今天

我在各行各业 都看见你的姐妹

忙碌的身影

凤姐 我为你悲伤

也为你的姐妹们歌唱

遥想当年

大观园的旮旮角角都验证着你的才华和精明

烛光摇动 歌台舞榭

美酒佳肴 欢声笑语

迎来送往 芳园小径

哪一处没有你的绝世聪明和美丽身影

每一场戏剧的筹划连男人都担惊害怕

每一次出场的瞬间都那么炫目而精彩

凤姐 凤姐

大观园在你的打理之下犹如戏子容光焕发

但我分明看见

在你逞强好胜的脸上

却写满了过度精明的疲惫和忧伤

你的委屈只有你自己明白

在大观园

你洞悉每一个苏醒的欲望

以你的才智和心机

将大观园奄奄一息的故事推向高潮

然后

华美地谢幕

……

生前心已碎 死后性灵空

王熙凤啊 王熙凤

大观园悲欢离合的一出大戏

岂是你一个女人柔弱的肩膀所能担当

作者简介

蒋德均,笔名文生,研究员、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学会理事,四川省鲁迅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写作学会会员,四川省学术与技术带头人后备人选,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

主要研究方向:写作学、古代文化、地方文化与企业文化建设。省级精品课程和省级一流课程《写作》《商务与政务写作》主讲教授。主持或主研国家级、省部级课题12个,负责多个大型文化文学写作项目以及纪念馆展陈策划与撰稿。发表学术论文100余篇,主编或参编高校文科教材8部11册,主编文学作品选集20余部。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刊发作品和文章。作品选作985、211和“双一流”工程大学通识博雅教材。出版《诗歌语言艺术论》《文学再思录》等学术著作6部,文化随笔集10部,《文生抒情哲理诗选》《与名人为伴》《一江春水》《另一种天问》等诗集24部。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蒋德均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