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鼠年乡村

邱金国

鼠年春节临近，在外务工的张家村村民带着渴望与企盼，大包小裹地陆陆续续返乡与家人团聚。

腊月清晨的山村，比平时热闹了许多。袅袅炊烟在农户家升起，公鸡互不相让地鸣叫着来凑热闹。幢幢小洋楼换上了新颜，家家户户张灯又结彩，门窗都贴上了喜庆的新春对联。尚未至中午，有农户家中就传来了“哥俩好呀！四季财呀！五魁手，六六顺”久违的划拳声。过惯了独居生活的留守老人依旧坐在墙角板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叶子烟；年轻村妇们的欢声笑语将宁静山村唤醒；顽童们三三两两地在公路边“噼噼啪啪”地燃放着鞭炮，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在山村上空久久地回响，浓浓的乡村年味就此开始。

农历腊月二十八，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时间，村支书张喜旺的儿子小江在天将擦黑时“轰隆隆”地骑着摩托车也赶回了家。小江在县城一家公司当保安已有三四年，这次回家过年，他给老爹喜旺支书买了一本新“皇书”和“门神” 及春联，还特意为老爹捎上了两瓶郎酒。当然，为讨老婆贵芳欢喜，小江还去县城最大超市“万家乐”为她选购了一套新衣服和大红围巾，并给儿子兵兵带来了好多玩具和他爱吃的糖果。因工作原因，小江平时很少回家，他准备春节假期与家人闹闹热热地过上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在家好好陪陪父亲和老婆孩子。

儿子回来过年，一家人团聚，喜旺支书事先就逮了只土鸡婆来炖好，并在自家田坎上撬了些折耳根来凉拌。一家老小吃着晚饭，津津有味地听小江摆谈着城里的新鲜事。小江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他说，城里人精怪得很，穿着时髦，闲时就在金兰广场和体育中心这些地方放起音乐跳舞健身，不管男女老少都有。城里人在吃的也很讲究，他们很注重养身，特别爱吃山上的原生态食品。小江滔滔不绝地向家人炫耀着他的所见所闻，这时，喜旺支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喜旺支书皱起眉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手机来电，尔后口中喃喃自语道：“又有啥子事情了哦？吃顿饭都不得安生。”待一接听，对方一小伙子十分急切地说：“张支书吗？请你立刻到乡政府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说毕就一下子挂断了电话。喜旺支书料到一定有什么要紧大事，于是赶忙放下筷子，叫儿子小江骑车火速送自己去了乡上。

喜旺支书开完会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十点。这一晚喜旺支书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时起床，然后抽上两口烟，心里却在谋划着明天的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农历腊月二十九，张家村的广播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村民：“广大村民朋友们，大家新年好！目前，一个叫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传染病正在蔓延。为保障人民群众身体健康，预防感染，要求各家各户做到不拜年、不走人户、不操办酒席、不宴请客人，不聚在一起打牌、摆龙门阵扯把子，好好在家里待着；如有事出门一定要戴好口罩，并要讲卫生勤洗手，发现咳嗽、发烧等身体不适要及时去医院，凡是从湖北武汉等地回来的村民马上到村上进行登记和报告……”喜旺支书将广播内容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他生怕有哪家没有听到。而喜旺支书的心里却在不停地祈祷着：回家来过年的爷爷崽崽些，你们千万不要把病毒带到村里来哈！

乡村腊月的天气本就异常寒冷，大家听了喜旺支书铿锵有力的喊话，一夜间就曝出了这个惊天病毒消息，无疑使村民们雪上加霜，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起来，顿觉这个春节将不同寻常。

这之前，大伙儿也曾隐约听到过一些关于肺炎病毒流传的小道消息，但并不知道事情会有这么严重，这么快就在全国一些地方开始传播，甚至于还会殃及到我们这偏僻的小山村。于是，就有村民悄悄地议论开来。“啥子病毒哦？不会传到我们这旮旯里来的！”“咦，不可大意哦。据说这病毒传播力极强，已经死人了。”“怕求啥子哦，我们这儿空气好，没得事！”“听说是阿几爷子好吃，把盐老鼠（蝙蝠）都弄来吃了才遭的。”一时间，新型冠状病毒话题在小山村炸开了锅，人们众说纷纭，先前的春节喜悦之情如被滚滚洪流卷得无影又无踪。

村西年近九旬的郑大爷偶然听了议论，他拄着棍子跺脚痛骂着：“我说这些人咋就这么欠吃？竟去吃什么带病毒的野生动物？这下好了噻，连命都吃归一逑了！”郑大爷的孙子权贵见爷爷十分生气，他就帮腔道：“吃吃吃，吃个铲铲！这些人放着好好的猪牛羊鸡鸭鹅不吃，非要去寻求刺激？盐老鼠这么丑恶的东西都敢吃，这些人还叫人吗？”郑大爷见孙子附和着他，他猛瞪了权贵一眼，然后咬着牙说：“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去年你和那些狗崽子们都去山上打野兔来吃。”权贵听爷爷责骂自己，他就“嘿嘿”地干笑了两声，然后说道：“那是以前的事了，我以后决不会再去干了。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说完，权贵偷偷地向爷爷做了个鬼脸。

中午时分，喜旺支书把村社干部和村医生等召集上，他叫大家戴好口罩，佩戴着红袖章便开始忙碌起来了。村干部们有的入户作摸排，有的上门作宣传，有的在主要路段拉横幅，有的对外来车辆及人员进行劝阻……而村民们听了喜旺支书的广播和村干部们的宣传后，大都积极响应，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闲逛溜达和串门。不一会儿功夫，村里的要道上就挂满了“不聚餐是为了以后还能吃饭，不串门是为了以后还有亲人”“发烧不说的人，都是潜伏在人民群众中的阶级敌人”等富含幽默的宣传标语，使村民们从通俗易懂的标语中知晓了防范病毒的措施。

入户检查的村干部对返乡人员作了登记和体温测试，并叮嘱其千万不要出门，作暂时的隔离观察。小江在家也闲不住，他要和大家一样积极行动起来。于是，小江就与权贵等几个民兵巡逻队员一道带上喇叭，骑着摩托车进行流动式宣传。由于天黑路窄，小江和一名巡逻队员骑的摩托车侧翻在一块田土里，所幸道路与田土位置并不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只是摩托车刹车手把折断了。后面赶到的权贵等人见了，立即跳下田土将小江和队员扶起，然后又将摩托车抬了上来。大家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然后开玩笑地说道：“回去让喜旺叔‘赔偿’吧。”

第二天，也就是年三十的早上，村民张国洋和骆定芳就找到喜旺支书，他们向喜旺支书说：“为防控新冠肺炎病毒，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阻击战，我们两家决定取消子女春节期间的婚宴！”听了二人情真意切的话语，喜旺支书心里很酸，他紧握住张国洋和骆定芳的手说：“武汉封城史无前例，在我们山区农村取消婚礼这种事也很少见呀。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说毕，喜旺支书眼含泪珠，向张国洋和骆定芳深深地鞠了一躬。

当日，张国洋和骆定芳两家宴请的亲朋好友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各位亲朋好友，鉴于目前新冠肺炎病毒肆虐，全国人民正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抗击疫情，为有效防控病毒蔓延，本人原定于正月初X为爱子（女）举行的婚礼取消，敬请理解支持配合！喜旺支书在村广播室还对二人的行为给予了口头表扬，村民们也纷纷为张国洋和骆定芳点赞，都说他们是好样的。

中午时分，正是各家各户吃团年饭的时候，村医生也就是喜旺支书的儿媳贵芳并没能享受到这口福，她还在不停地工作着。贵芳对其他村干部们说：“同志们，坚持一下，我们这是在与时间赛跑。我们省下吃团年饭的时间，就会减少一分危险，为疫情防控工作作出贡献！”听了贵芳的话，村干部们都赞许地点着头。大家都知道，疫情不能等，容不得我们去耽搁。只有争分夺秒，坚定防疫抗疫的信心和决心，才能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天行将黑时，贵芳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丈夫小江关切地对她说：“老婆，你辛苦了！我和爹没等你就先吃饭了。我已把饭菜热好放在灶上的，你快去将就着吃了吧。”而贵芳她像往常一样，只要一回到家，首先就要去抱抱儿子兵兵。

可是，贵芳有些意外地看见沙发上的儿子额头上贴了一块白沙布。贵芳连忙将儿子抱起，然后转身询问显得很不自在的丈夫小江：“兵兵他这是怎么了？”小江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他用手扯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说道：“兵兵他，他他，他顽皮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上磕了个小口子。”听了丈夫的话，贵芳鼻子一酸，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她将儿子兵兵抱得更紧了。小江接着又说，为了不影响贵芳工作就没及时告诉她，是自己叫权贵帮忙送兵兵去乡医院缝了两针。

“妈妈乖，妈妈别哭，兵兵头上流血了都没哭。”贵芳怀里的兵兵忽然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脸庞。

“广大村民朋友们，为全面落实党中央的决策部署，坚决打赢这场疫情防控阻击战，我们要树立信心，弘扬社会正气，坚决抵制一切谣言，做到不传谣、不信谣、不造谣；要相信党，相信国家，相信人民，我们一定能够战胜这场防控病毒阻击战……”这时，村里的广播又响起来了。

贵芳看着怀中已熟睡的儿子兵兵，听着公公喜旺支书那底气十足、振奋人心的乡音，她用手抹掉了泪痕，准备迎接风雨过后晴天的到来！

    （作者系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古蔺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古蔺文艺》编辑） 

作者简介

邱金国，四川省古蔺县人。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古蔺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古蔺文艺》编辑。。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巴蜀史志》《四川文艺报》《晚霞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