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我失去一位对话的长者

李后强

人间四月，本是十分美好的时节，而我却感到非常悲痛，因为失去了一位可以对话的长者！这位长者也是智者、尊者，他就是东坡老家眉山市老书记李吉荣同志。他2021年4月17日因病去世，享年78岁。他去世前几天，我们还电话约定，最近再聊聊，听他对成德眉资同城化的想法。没有想到，几天就阴阳相隔，太意外了，心理上完全不能接受！那天，在告别仪式上再次见到他，许多记忆深刻的历史片段重现脑海。

李吉荣先生曾担任四川吴玉章研究会会长，并组织撰写出版《吴玉章传》上卷。图为2018年纪念吴玉章同志诞辰14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李吉荣先生将此书赠送吴玉章家乡四川荣县。

我与吉荣同志第一次对话也是第一次见面，是在成都沙湾路老会展加州宾馆，大约是1998年1月，他在参加四川省第七次党代会，利用会议间歇找我谈话，问我是否愿意去眉山工作。我说愿意，他问为什么？我说补课、充电！吉荣同志非常赞同。他还问了一些我参加党的十五大的情况和家里的事情。那时眉山地区刚成立，需要大量建设人才，我有幸成为参与者之一。那天见面不到半小时，他给我的印象是智慧、自信、亲切、和蔼。

第二次对话是在仁寿县。那是1998年6月，我已任县委常委、副县长。他到几个区乡调研，找我讨论跨越二峨山、开发黑龙滩等问题。他说，我们的事业在眉山，我们生命的价值在眉山。根据他的思想，我写了推进仁寿企业改革、大力发展民营经济的文章，他对此做了长篇批示，要求地委和行署的领导参阅。正是在他的鼓励支持下，仁寿能够大刀阔斧进行企业改革，甩掉了大量政府包袱，华西都市报社据此举办了“企业产权交易日”，在全国引起巨大反响。

第三次深入对话是在眉山地区。那是1999年下半年，我已经是专员助理。全国正在开展以“三讲”（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为主要内容的党性党风教育，吉荣同志找我深谈了终身学习和树立正气等问题，我感到他是一位好老师、好学者。在充分调研基础上，他提出“黑龙滩引水入眉” “地改市”“融入成都”“成立城市艺术委员会”“实施高素质人才战略”等重要观点。这些想法当初只在极少数人中商讨，我被邀请参与有关论证，我们之间的交流坦诚、真挚、平等、透彻。吉荣同志坚韧图强的意志、改革创新的思想，让我敬佩。他当年提出的这些想法都得到了有效实施，为眉山发展奠定了基础。2000年6月，眉山、雅安、资阳、巴中4个地区同时经国务院批准“地改市”，四川从此没有了“地区”，进入了只有“市州”的时代。尤其是他“融入成都”的观点，如今却已演变为“成德眉资同城化”。

第四次是在沿海开放地区的长谈。苏东坡曾描述自己的诗词人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吉荣同志任眉山市委书记时，我在市政府协助分管改革开放和招商引资，曾提出了“重走东坡路、广交天下友”的想法，得到吉荣同志支持。他带领我们去广东、福建、江苏等地调研和招商引资。在惠州，他缅怀东坡人生，谈了建好三苏祠的宏大设想。在厦门，他谈到加强与台商的联系和交流问题。在张家港，他谈到要学习“过海大师”鉴真和尚，敢于东渡日本，跨越太平洋。吉荣同志的思想极为开放，极为活跃，与我们年轻人能够共鸣共振。2002年8月，我把在眉山工作期间撰写的文章结集成《跨越与创新》出版，他欣然作序。

《苏轼全传》共15册300多万字，李吉荣担任编委会主任。图为李吉荣先生在《苏轼全传》首发式上致辞

第五次是在国外考察调研时的广泛交流。吉荣同志任四川省政协科技委主任时，我任副主任，他勤勉敬业、力求完美的精神让我深受教育。他带领我们做了大量调研工作，为四川省委省政府提供了多份有价值的建议，主编出版了《五年回眸：九届四川省政协科技委工作实录》和《信息服务与西部发展》等书。他带领政协委员去南美考察生物能源，说再生能源是人类的出路，四川应该抢占先机；在亚马逊流域，他说长江也要整治，岷江要复航，生态屏障要建牢，没有想到这些灵感现在成了重大战略。在途径加拿大温哥华时，正是漫天大雪，他会见了几位华侨和留学生，希望他们架起中加友谊桥梁，推动两国经济科技进步。在南非，他见到桌山想到了瓦屋山，站在好望角想到了白酒金三角。在肯尼亚，他深情地对我讲，中国应该建设大熊猫国家公园，保护好珍稀动物和生态湿地。在德国和北欧调研时，他说中国必须加大科技原始创新力度，解决“卡脖子”技术问题。吉荣同志的联想极为丰富，思考极有深度，前瞻性和现实性都很强。后来，他在中国图书出版社出版了《出访散记》，此书收录了我们在海外的谈话片语。

李吉荣先生出版的散文集《出访散记》

吉荣同志有一个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的习惯，就是在调研和考察中，总是一路做笔记。不论是在飞机上、汽车上、火车上，还是在田间地头、企业车间、学校社区，有想法就立刻记下来，晚上回到宾馆驻地就系统整理。调研结束，一篇或几篇理论文章或散文游记就出来了。正是这种习惯，成就了他多本著作如《不惑年华》《天命岁月》，主编出版了《乐山传说》《乐山改革潮》《乐山走向世界》《旅游经济研究》《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书。我看了这些书籍和文章的骨架与论点，可以肯定，那些神来之笔，无疑都是在路上、车上、晚上写的，因为没有特定环境，就没有这些灵感火花。

吉荣同志是眉山首任地委书记、首任市委书记，是建区设市的亲历者、推动者、参与者和建设者。他务实重行、忠诚担当，为人正直、作风正派，深受干部群众敬重。我在眉山工作和在省政协兼职时，有机会经常与他聊天，谈时政、谈工作、谈学习、谈生活、谈家事，每次总是处于平等、温暖、活跃的气场中，给我的感觉是痛快、同频、投缘，往往一句话没有说完，他都能理解全意，甚至放声大笑。他没有一点长者和官员的架子，感觉就是朋友、就是良师。多年前，我随他出差外地，友人陪我小酌，结果喝高了，我竟然大放厥词，批评市委工作，他耐心听着，不时微笑。第二天醒来，友人说起此事，我一身冷汗，但吉荣同志还表扬我昨晚说了真话，骂得好！我惭愧至极，难堪之至。他在四川大学华西医院治疗期间，三次手术后身体极为虚弱，还与我在短信、微信和电话中，讨论新冠肺炎疫情发展态势，以及美国总统竞选给中国的影响。

李吉荣先生在非洲调研

人生，就这么短暂，这么简单，这么意外。许多事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到了终点，精心设计的许多宏伟规划都只能无奈地留给后人。不过，这就是人类铁律，社会接力。从时序看，人从诞生之日就开始走向死亡，死亡之日也是新生之日。从物理上讲，死亡只是物质存在形式的变化，原子本质没有改变。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说过，死完全不是什么坏事情，因为死就像进入了无梦的睡乡，一切感觉都终止了，古时的诗人、英雄和哲人都在那里，和他们交谈问题，准是多么可贵的美事！

吉荣同志已驾鹤西去，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影响他。在另外一个世界，他将会与东坡先生讨论诗词，可能还会遇到马克思、恩格斯、毛泽东、邓小平，借机向先贤们汇报并请教眉山的发展大事！

写于2021年“五一”劳动节

（作者：李后强，博士，教授，四川省委省政府决策咨询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党委书记）

人物简介

李吉荣，1943年生，四川达州人，1967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国际政治系。曾先后在原铁道部齐齐哈尔车辆工厂和眉山车辆厂工作，1985年被调往乐山市工作。曾任中共乐山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乐山市委副书记，眉山地委书记，眉山市委书记，四川省政协常委、科技委员会主任等职。多年来，李吉荣在从事繁重党政工作的同时，抽出时间在理论和文化这两块园地上耕耘。著有《不惑年华》《天命岁月》，主编出版《乐山传说》《乐山改革潮》《乐山走向世界》《旅游经济研究》《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书，主编出版了《信息服务与西部发展》《五年回眸》等书。曾任四川吴玉章研究会和中国人民大学四川校友会会长，主编出版《革命元勋千秋师表》《百年回首》等著作。

2021年4月17日22:30，李吉荣先生在成都华西医院不幸病逝，享年78岁。

来源：四川省社会科学院

作者：李后强（四川省委省政府决策咨询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