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载《巴蜀史志》2024年第1期

巾帼红军风采录

——七位川籍女红军采访记

王友平

90年前,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工农红军开始了历时两年的艰苦卓绝的万里长征,铸就了伟大的长征精神。其中,有数千名女红军战士参加了长征,她们是长征中的一个特殊群体。而长征女红军中,绝大部分是四川人,90%以上的集中在红四方面军(其中包括两个妇女独立团共2000多人),其人数规模和征程业绩远远超过了海南的“红色娘子军”。

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之际,我曾在策划主编《长征中的川籍女红军》一书(2016年出版)过程中,与众多川籍女红军后代取得联系,先后拜访7位健在的川籍女红军,对她们及其亲属进行面对面采访,目睹了红军巾帼英雄的风采。至今,全国健在的女红军仅有1名。兹将采访情况简记如下。

一、留影《西行漫记》的女红军——万曼琳

2017年6月11日,我趁赴西安参加学术会议之机,登门拜访了91岁的女红军万曼琳。一见面,万曼琳老人家就特别高兴地说:“见到你们从四川来的,我就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啊!”其子路阿峰指着家中那本《长征中的川籍女红军》说:“我老妈她经常把这本书拿出来翻看呢!”我问她老人家还能否说四川话,她回答:“说不来了。”当我提到当年带着她一起参加红军的哥哥万兴煜(长征中牺牲)时,她眼睛一亮,讲起了她兄妹俩一起参加红军并参加长征的故事。老人家头脑清醒,表达清晰。她戴上红军帽与我们合影,看上去仍富有当年参加红军时的坚毅气质。

万曼琳,1926年6月出生于南江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自幼父母双亡。1933年秋,只有7岁的万曼琳在早已参加革命的哥哥万兴煜的带领下离开家乡,一路乞讨去找红军,终于在广元附近参加红军。1935年3月,不到9岁的万曼琳作为红军炊事班的一名“红小鬼”,也随哥哥一起参加了强渡嘉陵江战役,开始长征。后来哥哥被调到骑兵团,兄妹二人从此失去联系,多年后她才得知哥哥已经牺牲。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后,在康克清的帮助下,她参加八路军抗战剧团,成为一名吃苦耐劳的文艺战士,她和同伴们跳的《海军舞》,还被美国记者斯诺拍照,编入《西行漫记》一书中。

回顾长征,万曼琳无限感慨地说:“没有战友,我肯定走不完长征路。”“想起那个艰苦的岁月,就越发感到今天的幸福生活的确来之不易,希望我们的下一代好好珍惜。”2023年1月19日,老红军万曼琳在西安病逝,享年97岁。

二、12岁参军的百岁女红军——李鸿翔

2016年底在成都举行《长征中的川籍女红军》新书首发式时,我们曾邀请就在成都的川籍女红军李鸿翔出席,可因她腿脚受伤而未成。直到2018年初,我才和四川辞书出版社总编辑王祝英等人到老红军李鸿翔家进行首次采访。在李鸿翔女儿陈艳林带领下,我们终于见到了这位快满98岁的老红军。她老人家精神矍铄,很高兴地向我们回顾了她的长征经历。

李鸿翔,1920年10月出生于通江县毛浴镇的一个佃农家庭。1932年底,才12岁的她就瞒着家人直奔县城去参加红军,当时招兵的人嫌她年纪太小不想收她,她说:“我总要长大的嘛。”由于她强烈要求参加红军,最终红军首长同意接纳,先让她在列宁小学学习。次年2月,她被选入红四军十二师政治部宣传队工作,正式当上红军。1935年春,她随红四方面军参加长征,三过草地,最后到达延安。1942年初,她与老红军、八路军一二九师三八六旅十七团团长陈正洪在延安结婚,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们夫妻俩一起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后,她先在重庆工作,1950年随丈夫一起转业到西南铁路工程局(中铁二局前身)工作,直至1983年离休。在中铁二局,她先任总务处管理科科长,后一直从事人事工作,担任过人事处副处长,办事公正,坚持原则,兢兢业业,广受干部群众尊重和欢迎。

第二次是在2020年7月17日,我随《华西都市报》记者到中铁二局集团中心医院采访老红军李鸿翔。老人家虽躺在病床上,但精神很好,谈起当年自己参加长征的事迹滔滔不绝,声音洪亮,对着录像机竟说了1个多小时。最后她说:“你们要有坚定的信念,把红军传统传承下去,不管怎样,都要艰苦奋斗。”

第三次是在2020年10月11日,我随王祝英总编辑等人再次到中铁二局中心医院看望老红军李鸿翔。她老人家头脑清醒,仍很健谈。这是我们专门提前两天去祝贺她老人家百岁生日,还特意送上了四川辞书出版社党支部给她写的书面贺信。谈起长征,她十分兴奋。她还说她在延安学习时听过周恩来同志讲课。她说,周恩来讲党史,风度翩翩,口才极好。不料,次年4月6日,老红军李鸿翔不幸病逝,享年101岁。

三、长征路上的红军女班长——张文

早在2016年春,我在组织编写《长征中的川籍女红军》一书时,就通过通江县委党史研究室与洪学智将军夫人、通江籍女红军张文的女儿洪炜(清华大学教授)建立了联系。2018年8月22日,我专程赴京拜访了99岁高龄的老红军张文(解放军总后勤部副军职离休干部),受到热情接待。张文老人家身着草绿色军装,端坐家中客厅中央,背后是洪学智将军半身塑像。老人家十分高兴,头脑非常清醒,她说:“我在四川通江县参加红军,我是红四方面军供给部的……。”她还指着身边的《长征中的川籍女红军》一书说:“这本书很有价值呢!”

张文,原名张熙泽,1919年7月出生于通江县洪口镇。1933年2月,紧随哥哥张熙汉之后参加红军,同在红四军供给部,不久担任红四军供给部被服厂班长,1935年参加长征。在长征中,她与红四方面军第四军政治部主任洪学智结为终身伴侣,从此并肩革命,奋斗一生。

鉴于老人家的身体状况,这次我们只作了大约半小时的访谈,留下了十分珍贵的记忆。

时隔两年之后,为庆祝即将到来的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2020年9月13日,我又随同华西都市报记者一行专程赴京采访老红军张文。这时,老人家虽然精神不错,头脑清醒,但很少说话,主要由她儿子洪虎和女儿洪炜介绍有关母亲参加长征的情况,录下了珍贵的视频资料。当谈到长征翻雪山时曾救她的老排长、还健在重庆的四川通江籍女红军刘文治时,洪炜对她母亲说:“您说嘛:‘老排长,我想念你。’好录下来给她听呀!”老人家不爱说话,最后只冒出一句“知道就是了”。洪炜说:“您不说出来,人家怎么知道呢?”2022年3月27日,老红军张文在北京病逝,享年103岁。

四、与党同龄的藏族女红军——王全英

近年我曾多次拜望采访了居住在都江堰市的女红军王全英。

2018年春,我与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马小驹一起首次前往都江堰市采访97岁的女红军王全英。王全英的女儿拿出了母亲的《失散红军证明书》。王全英胸前佩戴着“中国工农红军胜利80周年纪念章”,面容红润,皮肤白皙,几乎没有老年斑和皱纹。她高兴地回忆起当年的长征经历。

王全英,1921年6月生于金川县,藏族,原名桂香,自幼父母双亡。1935年春,她在金川参加红军,主要从事护理工作。随红四方面军从金川出发,到了抚边、康定、小金、丹巴一带,历经艰险,和她一起参加红军的几个金川姐妹都在长征途中牺牲。1936年春,王全英所在部队遭到国民党24军的围追堵截,敌人把丹巴索桥砍断,红军搭乘一根独木桥,冒死过桥继续长征。在这场恶战中,王全英掉队了,一路艰辛,隐姓埋名,最后到汶川县三江镇安家落户,2006年迁居都江堰市。

2021年5月,时隔3年之后,我与长征女红军精神研究会的同志一起赴都江堰再次拜访老红军王全英。同年6月,我还应邀参加在都江堰市举行的王全英老红军的百岁生日庆祝活动。

2022年5月,应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社教节目中心特别节目部主任闫东同志的邀请,我随央视大型电视专题片《长征之歌》摄制组一行6人采访四川健在的3位女红军。首先就于5月18日采访都江堰的百岁老红军王全英。令人惊奇的是,这位老红军并不识字,她却能唱革命歌曲,而且歌词唱得很准。她眼睛很好,百岁还能做针线活。问她的长寿秘诀,她说:“心态好,常吃素,有同情心,爱做好事。”

目前,王全英是全国唯一健在的女红军。

五、108岁的女红军——刘文治

2020年7月23日,通过西南大学美术学院刘增宪教授的联系和安排,我随华西都市报记者在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病房里,首次采访了108岁的女红军刘文治。

刘文治,1912年9月出生于通江县洪口镇,1933年7月参加红军,不久担任红四方面军第四军供给部排长,1935年参加长征,翻越夹金山时曾救过红军女班长张文的命。到达延安后,她又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194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新中国成立后,历任西南军区后勤军需部江津被服厂管理员、西南纺织管理局干部、重庆第四纺织厂党科室党支部书记等职。1980年底离职休养。2012年夏,百岁老红军刘文治在家人的护送下重返离开70多年她一直魂牵梦萦的延安。

采访当天,我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在北京的洪学智将军的女儿洪炜教授,她马上让我把刘文治子女的联系方式发给她。次日,她将此消息告诉她101岁的红军母亲张文。她母亲很高兴,惊讶地说:“她还活着呀!”并说她的老家和刘文治老家隔得不远,两家还有点亲戚关系。洪炜还告诉我,她母亲回忆,当时在红军部队里,刘文治还带了个小孩在一起,后来被接走了。关于这一点,也从刘文治女儿谢家喜口中得到证实。谢家喜说:“过草地时带的那个小孩是我妈隔房的亲戚,只有13岁,名叫刘文学,到延安后就到抗大读书了,后来转业到成都铁路局。”

7月25日,洪炜就与刘文治的女儿谢家喜联系上了,并寄去她母亲的回忆录《我的红军之路》(解放军出版社2012年出版)。两个月后,老红军刘文治病逝于重庆,享年108岁。

六、106岁的女红军——赵桂英

我曾两次采访居住在内江的百岁女红军赵桂英。

第一次是在2020年7月24日,我随华西都市报记者一行到内江采访女红军赵桂英。当时老人家基本不说话,精神状态也不好,主要由其女儿女婿介绍她的有关情况。第二次是在2022年5月19日,我陪同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大型电视专题片《长征之歌》摄制组一行6人,专程赴内江采访老红军赵桂英,受到内江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内江市市中区委书记马炬,内江市市中区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张骞等领导同志的热情接待。在内江市市中区委老干部局领导的精心安排下,采访很顺利,百岁老红军赵桂英的精神状态也不错,她虽不能说话,但在动作上很配合。这次采访,也主要由她的女儿田萍、女婿燕飞介绍有关情况。

赵桂英,1916年10月出生于苍溪县双河乡马鞍村。1934年10月参加红军,分配在红31军913师被服厂工作。1935年随红四方面军长征,胜利到达延安。后曾在延安兵工厂、华北军区总医院、中原军区卫生部等单位工作。1944年,与长征老红军田池结婚。194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新中国成立后,在四川省交通厅运输局工作。1958年经组织批准提前退休(后改为离休),随丈夫工作调动到内江居住。2022年11月18日,老红军赵桂英病逝于内江,享年106岁。

七、随母参加红军的女战士——王少连

2022年5月21日,我随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记者一行前往巴中市巴州区鼎山镇蝉池村采访百岁女红军王少连,受到中共巴中市巴州区委宣传部等有关部门领导的热情接待。

王少连,1919年出生于巴中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33年随母亲许发英、哥哥王少福一起参加红军,被编入红四方面军第9军。1935年春,一家三口一起参加长征。在长征中,母亲于1936年在炉霍作战中受重伤,被安置于彭县(今彭州市)敬老院,1964年在政府的帮助下回到老家巴中县铁炉村与家人团聚,享受政府优待。哥哥下落不明。王少连在长征中被打散后,沿路讨饭回到老家。

我们采访时,103岁的老红军王少连坐在轮椅上,精神饱满,气色不错。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她还能唱红色歌曲。她不断地说“红军好”“共产党好”。我们采访组问了她许多问题,她都能一一作答。2023年1月9日,老红军王少连病逝,享年104岁。

通过直接目睹这7位参加过长征的红军巾帼英雄的风采,我们更加感悟到伟大长征精神的深刻蕴涵,增强了我们对长征人物的真实感受,深感中国革命胜利和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更应该大力宣传和弘扬伟大长征精神。

(本文载《巴蜀史志》2024年第1期)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王友平(中共四川省委党校教授)